朱伟一

  丘吉尔说过，人有三种死法：累死、愁死、烦死。那些从表面上看身手不凡的银行家也有可能愁死，至少会折寿。这不，希腊债务危机就让放债的银行家们一夕数惊。

  一年前，希腊得到了总额1100亿欧元（合1550亿美元）的贷款。如今，希腊又告急了，第二笔资金必须立刻到位，以解燃眉之急，否则就要违约。可最新消息是，欧盟财长会议周一决定推迟向希腊发放120亿欧元援助资金，以待希腊通过新的开支削减措施。麻烦的是，希腊还需要600亿欧元，因为原计划来年到市场筹款，目前看来已无此可能。法国银行行长信誓旦旦地表示，“欧元区危机已经过去，欧元区正在广泛的恢复之中。”看看希腊，法国人的话能当真么？

  在德国总理默克尔授意下，德国财政部长突然发难，称希腊债权人中的私人投资者也须“公平分摊负担”。言外之意，私人投资者也得出血，不能只由欧洲央行和欧盟承担损失。好在法国总统萨科齐坚决站在银行一边，反复劝说默克尔。6月17日，默克尔终于松口，同意由私人投资者自愿重组债务。私人投资者算是松了一口气，萨科齐也松了一口气——希腊债主中的所谓私人投资者中，金融机构居多，其中不少是法国银行。法国历史上就是放债大国，曾与俄罗斯合伙借贷给中国。

  德、法两国商定，救助希腊借重“三驾马车”：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欧洲银行和私人投资者。但三驾马车远没有拧成一股绳，更没有劲往一处使。希腊正在受苦，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有责任去解救，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求别人勒紧裤带，开源节流，总裁卡恩自己却花天酒地。卡恩下榻的纽约索菲特酒店豪华套间，一夜开支3000美元。这都是IMF成员国纳税人的血汗钱啊！

  尽管如此，把欧洲人从IMF第一把手的宝座上赶下去固然是革命行动，但仅仅这样做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新的理论和新的实践。金融危机由美国制造，而且主要是华尔街制造。华尔街以伦敦为桥头堡，在欧洲开辟了第二战场。尽管多数欧洲国家没有大力发展资本市场，但也都是向英、美两国门户开放，结果在劫难逃。IMF曾坚决反对资本控制。华尔街及其在IMF的代理人也一贯坚持，只有资本全方位开放，发展中国家才能发展好经济，发展中国家的人民才能过上幸福生活。金融危机再好不过地证明，事实并非如此。IMF不得不松口，认可新兴经济国家控制资本流入的行动——这些行动过去一直被IMF斥之为抱残守缺。

  美国金融危机，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是我们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欧美国家的资本市场正在卸妆，脱下一张又一张的画皮，露出其本来的狰狞面目。我们切不可错过时机，切不可重复西方的错误，切不可允许华尔街在中国开辟第三战场！

  IMF救助希腊，实际上是被绑在了欧盟救助希腊的战车上，凡事还是欧盟说了算，而在欧盟内又是德、法说了算。在经济和金融问题上，德、法是欧盟的老大，欧元区17个国家中的老大，其他国家唯其马首是瞻。有人指责默克尔在施缓兵之计，她至少要把救助希腊的具体安排拖到9月。但默克尔表示，她希望尽早解决此事。

  私人投资者如何参加债务重组当然是个悬念。2009年，一批国际大银行同意，给欧洲债务国的授信额度展期，以帮助这些国家渡过危机。此举被称为“维也纳倡议”（Vienna Initiative）。欧洲央行和默克尔都表示，维也纳倡议是解决希腊债务危机的良好基础。但商业银行和私人投资者如何参与债务重组，相关细节尚待各方商定。

  即便各方私人投资者以及欧盟最终能达成协议，也还有一个很大的变数，那就是希腊是否能接受欧盟、私人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一篮子交易。因为经济不景气，政府缩减开支又首先拿穷人开刀，希腊国内政局难免动荡不安。希腊15岁至24岁的青年人没有工作的很多，失业率高达42.5%。而这个年龄段的青年人朝气蓬勃，血气方刚，失意之下，通常闹事的几率很高。

  希腊债务危机千头万绪，如果私人投资者真是个人投资者，那可真要愁死了，至少是肥的拖瘦，瘦的拖垮。好在私人投资者大多数是金融机构，而这些金融机构所投的钱又是别人的钱。银行家们从来都在用别人的钱玩游戏，不会愁死，甚至不会折寿。美国先哲路易斯·布兰代斯大法官对此早有论断，其经典之作《别人的钱——银行家如何使用》（Other People’s Money—And How the Bankers Use It）也已被译成中文。可惜，此书销量不大。不听逆言是人的通病。正如戴维·梭罗所说，“真话需要两个人，一个愿说，一个愿听。”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