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本报曾刊出一组“聚焦三荒两高”的稿件，反映了在钱荒、电荒、用工荒和高成本、高税负的背景下，我国产业经济面临的困境。在多重矛盾的叠加之下，目前“最受伤”的还是数以千万计的中小企业。不论是受访企业还是专家都明确指出这一点：即便转型之路十分艰难，中小企业的转型也已经刻不容缓。日前，本报记者再次到广东调研，采访一家中小型企业，它的转型之路或许能为我们提供有意义的参考。

  ⊙记者 刘宏鹏 潘建 ○编辑 王晓华

  在东莞市茶山镇，这个“中国品牌服装制造名镇”上，慧美实业投资有限公司是当地最大的制衣企业。董事长林柏奇从１９８６年起就开制衣厂，此前２０余年每年都盈利，“从不为钱发愁”。林柏奇说，现在银行收回了给他的１.５亿元贷款。若不是慧美有老底子，这足以让他们这样规模的企业很快失血而死。

  “三荒两高”之下，林柏奇从前制衣业的师傅、徒弟以及相熟好友开办的近百家制衣厂，现在“倒闭得差不多了”。５３岁的林柏奇经历过大小三次金融危机。现在林柏奇说，慧美实业找到了出路，要和过去“割席绝交”。

  “不转没活路”

  广东的制衣厂大多以做外贸出口为主，俗称“代工”。许多工厂接受国际品牌商家的订单后代工生产服装，然后委托方将之贴牌后高价出售，代工工厂的利润十分微薄。如今，广东像慧美实业这样成千上万的工厂的代工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林柏奇说，他从１９７７年拿着剪刀入行，在制衣业摸爬滚打几十年，依他看，制衣厂的日子就数今年最难过。

  “２００８年国际金融危机，外贸服装市场受到冲击，为了增加出口竞争力，订货商反过来压生产厂家的价格”，林柏奇说，“比如以前１０元的服装，他现在只给你９元”。而厂家真正的困难在于，原材料和劳动力价格上涨，利润空间越来越小。“往往是做１０００万的生意，要亏１５０万。真正是做也死，不做也死。”

  “用工荒”让原本处境艰难的厂家雪上加霜，靠使用廉价劳动力降低成本的生产模式已无法持续。林柏奇说：“工人要求涨工资很自然的啊。以前一斤８毛多的米，现在要两块多，两个西红柿要６块钱！工人自己也要生活啊。”

  “用工荒”带来的真正危机是有钱也招不到工人，像林柏奇这样的老板，十分怀念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美好时光：贴一纸招工告示招３０个人，呼啦啦就来了一百多人找工作。慧美实业的用工，最盛时期超过２万人，至今已十去七八，留下１０栋空荡荡的宿舍楼。

  艰难处境之下，银行认为制衣业属于“高危行业”。此前几年追着慧美实业放贷款的银行，毫不犹豫地催回了全部１.５亿元贷款。

  林柏奇说，“今后，我再不做代工工厂了，我要和过去‘割席绝交’。”

  向左转？向右转？

  生意难做，工人难找。因此，转移到内地去办厂，是很多东部沿海制衣厂老板都有过的想法，林柏奇也不例外。

  林柏奇说，２００３年，他在山东菏泽购买了１００亩地，准备把东莞的工区移过去。结果，青岛的老板们也到那里扎堆开厂，并且每家厂区的占地面积都超过了２００亩。“把民工荒搞得比我们（东莞）还厉害；有的６００亩大小的厂，做事的还没有６００个人。”因此，林柏奇放弃转战山东的念头，“开一家厂才能招满工，你现在开了十几家，厂子怎么不倒？” 

  那么，到西北去怎么样？林柏奇说，到西北容易找工人吗？实际上，头一家制衣厂容易找，第二家、第三家就难找了。另外，西北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环保，制衣这个产业链需要漂染、印花，（西北地区）它往往只有一两条河，你把它污染了，大家都完蛋。“此外，我们总部都在这，在西部开分厂，技术、管理人才都不够，加上运输瓶颈问题，结果是成本往往更高。”

  林柏奇也曾赶过时髦，想到越南去办厂，但情况大同小异。因此，林柏奇坚信，“三荒两高”不会导致大规模产业转移。“转移不了”，他说。

  出路在哪？１９９５年林柏奇创立了童装品牌“雀太郎”，２００７年以前一直挂在他弟弟的公司奇美公司生产。由于多年来外贸订单应接不暇，“雀太郎”从来没有被认真经营过。忙的时候，弟弟的公司也被林柏奇拉着做外贸订单。所以，国内产品“雀太郎”总是赶不上趟。

  如今林柏奇说，如果没有“雀太郎”这个出路，“我肯定死定”。

  “关键是我们的品牌要上层次。比如CK、POLO这样的品牌，他们什么工价都能给得起啊，羊毛出在羊身上，”林柏奇说。

  此前，像慧美实业这样代工工厂生产的产品，被称为“隐身名牌”，甚至连雅戈尔这样的品牌厂家，都曾当过隐身英雄。这些国内名牌成功之路，给了林柏奇很大的信心。如今，林柏奇的慧美实业在全国２６个省、７５个城市开了３１８家品牌专卖店，“我们做自己的牌子，就肯定赚钱；只要有人，就肯定要穿衣服的。”

  林柏奇承认，做品牌需要很多资金，如果国家能够为转型期的企业提供融资政策支持，自然很好。但他同时声称，慧美实业不贷款，控制规模、轻装上阵、练好内功，做好了自己的事情，融资其实并非根本难题。

  服装城的未来

  林柏奇的慧美实业在制衣业代工多年，如今把打造自有品牌“雀太郎”作为出路，东莞其他制衣企业的转型路径也是大体相同。目前，东莞市茶山镇这个“中国品牌服装制造名镇”，也正在“三荒两高”重压之下，加快了服装产业的升级转型步伐。

  《茶山服装产业发展规划白皮书》说，茶山镇将注册“茶山服装”集体商标,争创2个以上中国名牌,2个以上广东省名牌或著名商标。规划服装产业在2015年实现产值100亿元,出口创汇8.1亿美元以上。当前，茶山镇已有18家服装龙头企业成功打造自主品牌。

  茶山还计划通过广东服装“1+2”精益工程，使茶山的服装企业从现在的来料加工、贴牌加工的OEM模式向自主设计制造的ODM模式转型。 外部政策环境也在推动着小镇产业升级转型。据广东省金融办介绍，努力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一直是广东金融工作的重中之重，“十一五”期间，广东中小企业信贷余额达到1.6万亿元，占到全省企业贷款余额的55%，累计有165家中小企业在中小板和创业板上市。广东省《金融改革发展“十二五”规划》（讨论稿）规定，将创新中小企业信贷机制、拓宽中小企业直接融资渠道、优化中小企业服务环境以及落实财税扶持中小企业金融政策，呵护扶持中小企业发展。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林柏奇初到茶山镇时，举目四顾尽是长满荔枝和龙眼的山丘，农田一片葱茏。如今，随着东莞经济的迅猛发展，当年茶山镇区的山丘和农田变成了闹市。而推动茶山镇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大批中小企业，正面临涅槃之痛。他们当中的相当一部分，也许再难醒转。

  然而，20多年来，茶山镇和珠三角、长三角众多小城一样，及时适应国内国际环境“转”“变”，是他们始终充满竞争活力的不二法门。

  一个时代即将过去，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众多林柏奇和他们的制衣厂如此，东莞小镇，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