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一

  国际信用评级机构已将匈牙利和葡萄牙的主权信用级别下调至垃圾级，比利时信用级别也由AA+被下调至AA。上周三，德国发行债券筹资60亿欧元（合80亿美元），仅筹得三分之二的金额。德国是欧元区顶梁柱，连德国都受到怀疑，欧元区真是到了最危急的时刻。美国一些银行甚至表示，要为欧元准备后事了。

  值此危难之际，世人都把目光投向欧洲央行，投向欧洲央行新行长马里奥·德拉吉（Mario Draghi）。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德拉吉绝非等闲之辈，11月1日上任伊始，便宣布降息25个基点至1.25%。但同时又公开表示，欧洲央行不可能成为欧债危机最后一道屏障，购买欧元区政府债券，那是临时救急，绝非解决问题根本途径。但政治家的话，大家已不信，央行行长是半个政客，她的话也不能信。金融危机之后，美联储主席伯南克数次表示曙光在前面，甚至一度放言美国经济已长出了绿芽，谎话一直说到无人相信，连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说为止。

  11月22日，欧洲有178家银行要求欧洲央行向其发放一周短期贷款，总额度达到2470亿欧元（合3330亿美元）。 自2008年以来，欧洲央行以基准利率向欧洲的银行放贷，来者不拒，只要银行提供抵押。原则上欧洲央行救急不救穷，只给有短期流通率的银行放款，并不救助资不抵债的银行。但欧洲各国央行从欧洲央行处借款，说明它们几乎走投无路，无法以合理利率从市场上筹款。近几个月来，美国现金市场基金就不愿意借钱给欧洲金融机构。欧洲银行家们进也愁，出也愁，短期贷款难，长期债券发行也难。

  欧洲央行救市，并非始于德拉吉行长。9月15日，在老行长法国人让·克洛德·特里谢的领导之下，欧洲央行向欧盟成员国银行提供无限制的美元和欧元流通性，以帮助它们渡过难关。欧洲央行大量购入希腊国债，已成希腊最大债权人。老行长还劝大家不要担心通胀，说是在遏制通胀方面，欧洲央行的纪录强于德国银行的纪录。

  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博士出身的德拉吉，是个左右逢源的人物，与美国谈得来，掉过脸去又忽悠德国人。往好处说，她八面玲珑，往坏处说，就是巧言令色。德拉吉在高盛干过，负责高盛在欧洲的相关业务，但她一口咬定，没有推销过高盛的有毒金融产品。德拉吉幼年父母双亡，随亲戚长大。少时的不幸，或让人一蹶不振，或让人奋发图强，善于应变，从克林顿、奥巴马到德拉吉，都属于后者。

  德拉吉是意大利人，意大利这个亚平宁半岛上的拉丁民族有很强的两面性，既有文艺复兴的灿烂文化，又爱哭、爱笑、爱玩闹。那位刚刚下台的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就是个绯闻不断的总理，在国家经济一团糟的时候，还有闲情接连发行自己的爱情歌曲专辑。当然，德拉吉要比贝卢斯科尼强多了，否则很难当上欧洲央行行长。

  欧洲央行挑选行长，先由欧洲央行董事会提名，然后再由欧盟27国首脑批准。欧盟27个国家，但说话管用的常委只有德国总理和法国总统两人。萨科齐力挺德拉吉，默克尔起初有所保留，最后还是被说服了，认可了这位意大利的银行家，视其为德国的同路人。

  德国人认可德拉吉，或许还有更深的一层含义。德拉吉与欧洲央行的老主席曾经联名写信，敦促意大利政府推行改革。在德国人眼里，意大利人批评意大利人，可以让意大利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若是德国人担任欧洲央行行长，很多话就不好说了，话说重了得罪人，说轻了也还是得罪人。借刀杀人这条计策，西方人也用，而且还用得比较娴熟。君不见，在世界贸易组织中不就由与中国同为金砖四国成员的巴西领衔发话，要求世贸组织全体审议中国利用人民币补贴贸易一事吗？

  前面说过，德拉吉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训练出来的经济学家，当然属于美国俱乐部的成员。但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经济学家与德国的主流经济学家是两个对立的学派，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道。以现任美联储主席伯南克为代表的经济学家，从来都是急华尔街所急，想华尔街所想，不惜海量印制钞票。但德国和意大利的经济学家却认为，削减政府预算可以促进就业， 与美国那批主流经济学家的观点截然相反。德国主流政治家与美国主流政治家之间的分歧，也是两种经济模式的斗争。到目前为止，德国模式仍然在抗衡美国模式，但欧债危机对德国模式是个沉重的打击。

  美国前财政部长萨姆斯就曾断言，德国修修补补、小敲小打的做法已走到尽头，何去何从，必须痛下决心。事到万难须放胆。如果欧元区真有灭顶之灾，德国人还会阻止欧洲银行放手救市、托市吗？德国人还敢阻止欧洲银行放手救市、托市吗？

  其实，德拉吉行长不是一直在悄悄救市吗？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