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歌

  不说您也知道，自2008年由次贷危机而酿成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美元的权威虽然有所下降，它仍然是世界第一货币。问题是，普通人看到的美元不过是一种设计精巧的经济工具，之所以比我们的货币更强势一点，因为有美国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在背后撑腰。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经济与政治科学家巴里·艾肯格林的这本《嚣张的特权：美元的兴衰和货币的未来》，叙述得再清楚不过：货币即政治。货币问题的背后，总是政治利益的博弈。国际金融体系给美国人带来的，不仅仅是更自由、充裕的资金流动，更丰厚、众多的投资利润，还给它的经济铐上了金色的锁链。

  这也就是说，美元给美国人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多了，美国人用它来折腾其他国家，比如逼迫某币升值n点，这样它的外债就减少了n点，等于美国人坐在家里天上就掉下了雪花一样多的馅饼。而锁链呢，它可能代表拘束、失误、犯罪。这就对了，如今的美元就是处在这样一个很难受的阶段：利益仍在，危机已显。艾肯格林将奇闻轶事和缜密分析结合在一起，提出了一个问题：美国还是不是全球主导货币的“称职管理者”，如果不是，那今天的世界还有哪些选择。艾肯格林在这本著作中融合了他对宏观经济的透彻了解、渊博的历史学识、出色的政治直觉以及一种顽固的普遍常识，正是这种常识往往会给老问题带来新思路。

  对于中国读者来会所，一谈到“美元的兴衰”，总不免下意识地想到当前热议的话题：人民币的国际化。从美元的国际化，我们能学到哪些经验？艾肯格林教授的一些新颖观点，给笔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其一，他谈到，美元成为国际货币的步伐，远比我们大部分人想象的更快。其二，他谈到，美元国际化的背后，有政府强力推动的力量。

  多数人认为，哪一种货币能够成为国际货币，是市场自发选择的结果，没有依靠国家的政策扶植。德国和日本都曾经想推动本国货币国际化，但最终都铩羽而归。艾肯格林坦率直言，美元之所以在短期内能迅速实现国际化，乃是因为背后有美联储的强力支持，银行愿意在交易时接受以美元计价的商业承兑汇票。但市场的发育需要培育投资者。艾肯格林讲到，美元的国际化依靠的不是市场的“看不见的手”，而是“强有力的手”。当美联储要求联储系统各地区分行购买承兑汇票，在一定程度上稳定和降低了贴现率，由此促进了市场的发育，美元顺理成章登上国际货币的宝座。

  关于汇率的话题，国人印象最深的，是当年美国通过《广场协议》逼迫日元升值，最后使得日本经济一蹶不振的往事。但遗憾的是，尽管这个观点非常流行，它是错误的。曾任美联储主席的保罗·沃尔克和曾任日本大藏省财务次官的行天丰雄都是国际货币谈判的亲历者。根据沃尔克的说法，当时让美国人很吃惊的是，日本自己提出的日元升值幅度，比美国人想要的更大。原因是，日本人害怕如果日元升值的幅度达不到美国的要求，美国就会对日本实行贸易制裁。所以，日本经济在20世纪90年代之后进入长期的停滞和衰退，主要是因为其货币政策的失误，而不是因为汇率政策。

  说到货币即政治，本书还“揭露”一个巨大的秘密：在围绕着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谈判中，美国的怀特计划之所以最终战胜了英国的凯恩斯计划，决定最终谁是赢家的标准却不是智力，更不是口才，而是背后的国力较量。在之后的一系列国际货币谈判中，美国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世界各国目瞪口呆。比如，1971年8月15日，尼克松总统突然单方面宣布关闭“黄金窗口”，美元不再和黄金挂钩。当时美国的财政部长约翰·康纳利说过一句名言：“美元是我们的，但问题是你们的。”通过生动描述了“二战”以来国际货币舞台上发生的重要事件，艾肯格林想要表达的基本观点是，是美国自身对美元霸主地位构成了威胁。如今，可供美国缩小财政赤字、避免债务危机的“时间或许要比普遍设想的更少”。因此，他的结论是，美元能否继续占据主导货币的地位，主要取决于美国人自身。但对于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似乎不置可否。

  两年前，美国财长盖特纳在北京大学发表演讲，坚称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非常安全”，听众中有一名学生当着这位财长的面笑出了声。民意调查更显示，87%的中国人不同意盖特纳的观点。想一想吧，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元一直是全世界的储备货币。这个身份带来了特权，也意味着责任，但美国政府往往更热衷于滥用特权，而不是履行责任。

  艾肯格林认为，早在20世纪20年代，美元就已是当之无愧的国际货币。艾肯格林据此预言，在货币竞争的过程中，人民币国际化的速度或许会超过世人的预测。而且不仅是人民币，其他新兴市场国家的货币如印度的卢比和巴西的雷亚尔，最终也会登上国际舞台，未来的世界，将是一个多种国际货币共存的世界。

  所以，历史发展轨迹其实已经很清楚了：虽然美元的全球地位暂时还没有替代品，但很多货币都已开始“去美元化”的探索；美元霸权尚未终结，但美元霸权的终结之旅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