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冀南农村,棉花一直被视为当地最重要的经济作物,来自棉花上的收入,也是当地不少农户全年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每年秋冬季节,数十万的棉农将采摘的棉花卖给棉商,再由棉商打包卖给周边的棉花收购站或用棉企业。而在种棉、收棉、用棉这一过程中,大量的现金涌动其间,在金融服务覆盖不足的地区,“乡间借贷”正担负重要基层融资作用。
滋生于当地的乡间借贷仅发生于乡村“熟人圈”,但与城市中的民间借贷不同的是,其契约关系更为简单,利率水平也更为灵活。当地农民张宝强由一名普通“棉农”尝试转型为“棉商”,他所经历的乡间借贷之旅,正可窥其一斑。
⊙记者 陈俊岭 ○编辑 毛明江 邹靓
“棉农”想做“棉商”
对于河北省邯郸东部某县乡村生意人张宝强而言,过去两年间是他一生中变化最大、心情最复杂两年。
在2010年下半年棉价波澜壮阔的一轮大行情中,他完成了从一个普通“棉农”到“棉商”的转型,经历过大把赚钱,也经历过囤货“被套”,而在初涉商海过程中,他也完成了从一个乡间“放贷人”到负债经营的乡间“借贷人”。
尽管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张宝强却是村里为数不多参加过高考的农民。作为农民,他并不“安分守己”,农闲时,他放过露天电影,做过“赤脚医生”,甚至前两年他还过了几把婚礼司仪的瘾,但大多数时间,他仍是一个“棉农”。
相比小麦、玉米等粮食种植,棉花种植工序繁多,特别是棉花采摘期,全家齐上阵都忙不过来,但其相比粮食作物的不菲价格,仍是当地家家户户都乐意种植的经济作物。
话说2010年9月,张宝强家种的12亩棉花丰收在望,而此时棉花价格一跃突破往年的4元“压力位”,并有继续上涨之势。看着比往年价格高三四成的棉花价格,村里很多棉农已经坐不住了,但宝强却相信棉花价格还会继续涨。
“往年的棉花价格一直在3元上下盘旋,从未上过4元,我直觉大行情来了,甚至都恨年初自己种太少了,早知道也该把留出了种玉米的三亩地也都种上棉花。”提起当年的棉花价格,张宝强眼中仍透出一丝兴奋。
进入当年10月,棉花价格一路“翻着跟头涨”,从4块多涨到5块,大有碰触6元之势。张宝强家的12亩棉花共8000多斤,是在当年10月底全部出手的,成交价为每斤5.8元。而同样重量如果9月初卖出,至少要少卖两万元。
不过,他的兴奋仅仅保留了两天。随后,棉花价格一路猛窜。当年11月初,棉花价格更是站上6.5元,甚至有些棉商出价7元,都收不上“货”——一是卖早的棉农手中无货,二是还奢望卖到更高价的棉农,惜售不卖。
正当张宝强为自己“踏空”而追悔莫及时,他的一个邻村亲戚找到他,想和他一起做收购棉花的生意——从棉农手中低价收货,然后到棉花采购站高价卖出,做得好一斤棉花能有三、四毛的差价。而如果棉花价格持续上涨,即便收来的棉花放在手里,也可以升值赚钱。
为收购棉花借了10万元
商机可能瞬间即逝,张宝强决定一搏。但做生意少不了本钱,于是他想到村里的邻里拆借,月息1.5分,借来10万元——相比外面的民间借贷,这一利息并不高,但借贷关系仅限于彼此熟识街坊邻居间。
张宝强对这一模式并不陌生,往年他手里有结余,也偶尔会当当“放贷人”,借给村子里急需用钱的邻里,这不仅比存在银行收益高,而且借钱方还会欠他一份情。而成为乡间借贷中的“借贷人”一方,对他而言则还是“头一遭”。
凑足了本钱,张宝强和亲戚合伙收购棉花的生意也要启动了。首先他们要赶在棉花行情结束之前,尽快到农村收购棉花,然后打包捆扎好后,再开车卖给县城收购站或者出价更高的棉花收购厂。
在棉花价格不变的情况下,棉商赚取的只是两者的差价,其中还要扣除运输和人力成本,但在行情持续上涨的趋势中,棉花早一天收购和晚一天卖出,都意味着升值,这也是在张宝强转型棉商之前,其他棉商大赚其钱的盈利模式,而要获得超额利润,则还要学会给棉农压价,从而降低收购成本。
不过,在做生意方面,宝强的心却“狠”不起来。乡亲们偶尔喊他“傻根”,这不仅是他名字中也带有“宝强”两字,更是因为他为人和善和在生意场上的厚道,比如他在收购棉花时从不压价,也不会动脑筋做“假秤”。
尽管棉花行情仍在延续,但市场环境和利益各方正悄然发生着细微改变。
棉价暴跌得教训
在棉价上涨的过程中,棉农、棉商和收购站,均是一条利益链条上的赢家,但对于棉纺企业和下游的服装企业而言,上游棉花成本的高企,则成为压倒其原本就利润微薄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年11月初的一天,发改委联合多部委紧急下发通知稳定棉花价格。起初几天,大家都并没有当回事——棉农们依然在忙着采摘和卖棉花,棉商则奔走于各地收购棉花,而棉花收购站外仍挤满前来卖棉花的各地棉商。
但一个周末过去,很多棉农们已悄悄地注意到,这两天村子里收购棉花的人明显减少。而到了11月中旬,街上已经连续几天不见有人收购棉花了。而在郑州期货交易所,棉花期货已连续两天跌停,各地棉花价格的“雪崩”也由此开始——由七块上方一路跌至当年春节前的四块七八。
起初,张宝强也和其他棉商一样,奔走于各地收购棉花,来回操作几次赚了些小差价,但最后一次收购,却收在了“山顶”,此后随着棉花价格的一路下跌,又不想“割肉”止损,于是起初的利润都变成堆在仓库中上万斤的棉花。
幸运的是,2011年春节过后,棉花期货一路飙升并创新高,当地棉花收购价也再度碰触7元,此时张宝强没敢再抱侥幸心理,迅速将烫手的棉花全部卖出。
“折腾了几个月,不但没有赚钱,反而亏了1万多的利息。做生意要用自己的钱,借钱做生意的压力太大了。”谈及往事,初涉商海的宝强至今仍心有余悸。
去年3月,日本大地震后的一日,国内多地传言盐断货现象,此时张宝强也曾动过炒盐的念头,但还没等他细想,第二天有关部门就站出来辟谣,集市上刚刚炒作一天的盐价,很快就恢复正常。
在经历了近年来棉价、盐价的暴涨暴跌后,初涉商海的张宝强渐渐淡定起来。“做生意还是要踏踏实实地,要顶住诱惑,不要幻想一夜暴富,不熟悉的生意坚决不去碰。”他总结说。
兔年春节之前,曾经因“炒棉花”被套的张宝强,彻底还清了来自乡间借贷的本息。初涉商海即遭失利,张宝强并没有“因噎废食”,去年10月,他参股了镇上一家特色养鸡场,其生产的“双黄鸡蛋”,正尝试销售到几百公里之外的外省,而更让他欣喜的是,已经有农信社信贷员主动找到他咨询贷款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