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骋骋
美国国际政治学教授莫德尔斯基(Modelski)提出的国际政治“长周期”理论具有很大影响。他认为,自15世纪以来全球性战争每100年左右发生一次,并导致一个世界大国崛起成为霸权国家,之后另一个霸权国家又取而代之。1494年意大利战争爆发以来的国际政治体系可分为五个周期,分别为葡萄牙周期(1494-1580年),荷兰周期(1580-1688年),英国周期Ⅰ(1688-1792年),英国周期Ⅱ(1792-1914年),以及美国周期(1914年至今)。
霸权国也存在一个生命周期。因为提高生产力的条件要被仿效,并传播到其他中心国家,再加上霸权国家实际工资都呈持续上升趋势,其结果使其他中心国家可能在生产领域,继而在流通、金融方面不久赶上霸权国家,因而霸权本身也存在着勃兴、兴盛、衰退的周期。所以,世界领导国的周期更替,往往伴随着国际金融中心的相应转移。从15世纪至今,国际金融体系的演变莫不如此。
葡萄牙位于地中海进入大西洋的咽喉要地,是新航路开辟后初期商贸活动最为活跃的地区。13世纪末,葡萄牙完成民族统一,随后又不断加强中央集权并成为欧洲强国。与西班牙相比,葡萄牙拥有更优越的地理位置,在素有“航海家”之称的亨利亲王支持下,葡萄牙成为世界航海事业的领导者。15世纪末期地理大发现之后,美洲金银大量流入葡萄牙(也包括西班牙)。葡萄牙再通过购买其他国家商品再将这些货币流通到欧洲各国,从而使之变成为欧洲供血的心脏。
如果葡萄牙历史表现得还不够突出的话,那随后国际金融中心演变就十分典型。16世纪,荷兰在西班牙统治下获得独立,凭借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及其商业技术开始海外扩张,并成长为17世纪最强盛的国家。几乎就在同时,阿姆斯特丹成了当时最有名的金融中心。“光荣革命”以后,英国开始崛起,通过对葡萄牙与荷兰等国的战争,成为日不落帝国,建立了世界霸权,并将这种霸主地位一直延续到二战结束。在此期间,伦敦当仁不让成为世界金融中心,英镑成为世界货币。二战以后,美国成了全球资本主义世界霸主,金融中心也随之转移到纽约,而美元成为世界货币。
我们很难认定究竟是一国的霸主地位成就了其国际金融中心的位置,还是发达的金融体系造成该国经济的繁荣最终使其成为世界霸主。“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finance-growth Nexus)之间关系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金融发展是保障一国经济腾飞的先决条件,而一国经济崛起往往也促使该国金融发展。对一国而言,金融并不仅仅意味着一项技术、一个产业,它首先是促使一国经济繁荣的制度保障。另外更重要的是,一国的霸主地位往往通过与竞争国不断的战争,打败所有对手而成就其霸业。而要赢得战争,必须在战争经费筹措上居于优势,这就需要拥有发达的金融体系。
16世纪早期,荷兰的金融市场已有很大发展,1602年成立世界上第一家股份有限公司。1608年,阿姆斯特丹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家证券交易所,次年又成立阿姆斯特丹银行,并在整个17世纪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银行。富有商业头脑的荷兰人将他们的商业天才也充分地展现在战争中,他们将银行、股票交易所、信用、保险,以及有限责任公司有机地统一为一个相互贯通的金融和商业体系,并用来为政府筹措军费,最终打败了以帝国结构为基础的西班牙。
英法争霸更能说明问题。17至18世纪,为争夺欧洲霸权,英、法长期混战。在此过程中,谁能借到更多、更便宜的钱,谁就能拥有强大的军队从而战胜对方。英国显然在金融体制上更具优势。1694年,应战争急需创建了英格兰银行,同时还建立了证券交易市场,为政府开辟了广阔的财源。高效的财政体制使政府能持续筹措到长期贷款,同时守信的定期偿付本息使英国的借款利率不断下降。而在法国,沉重的军费开支使政府出现财政危机,只能发行更多纸币,结果引发通胀,这对法国无疑雪上加霜。波旁王朝无法筹措到足够资金支持,在军事实力上渐渐落后于英国,最终惨败。
二战后美苏争霸,美国拥有世上最发达的金融市场,可通过世界上所有开放国家的资源为其融资,而前苏联只能依赖财政力量及国有银行,“预算软约束”对经济增长带来的是负面作用。美苏实力分化在上世纪80年代冷战最具决定性的最后十年体现得最为充分。期间,两国同时实行“大战略”,导致公共债务不断上升。1989年,美国公共债务占GDP的40.5%,前苏联占GDP的43%。由于美国的经济总量大于前苏联,美国实际军费支出增长率远超前苏联。而在当时,里根政府还实行减税政策,却没有使其经济遭受极大波动。
世界霸主的更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国要维持大国地位比它崛起更难。一国要在国际政治体系中崛起并维持世界霸权,至少需要综合国力、强权政治、发达的金融体系三个要素。
(作者系浙江财经学院金融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