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浦泓毅 钱晓涵
“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我们似乎一直在做一件非常荒唐的事情。”在日前举办的第四十届“中国资本市场季度高级研讨会”上，一位券商研究所人士对现行的研究员培养模式进行了深刻反思。“我们花了很大力气去培养一名研究员，亲手把他送上新财富宝座，然后等待着他迅速被同行高薪挖角。”
近年来，券商研究员的“大牌化”已经成为业内探讨最多的话题之一。一名上榜新财富的大牌研究员可以轻轻松松地在证券行业内跳来跳去，而券商研究所对此无可奈何。“这种大牌平时很难管理，他就像一个个体户，只要个人单干就行了。”
“研究员的成本太高了！”一位券商研究所所长表示，新财富排名前三的研究员年薪动则两三百万，但研究员的真实研究能力是不是业内一流，则是一件谁也不敢打包票的事情。
从紧盯K线图到基本面分析，从服务散户到服务机构，从对内服务到转型卖方，短短二十年时间，国内券商研究所成功地闯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子。通过“报告换佣金”的商业模式，国内各大券商研究已经从原始的股评，逐渐转向成为价值研究，并逐渐建立了各自的研究体系及研究逻辑。
通过服务机构投资者，券商研究所奠定了自己的“江湖地位”。然而，回过头才发现，研究报告的数量满天飞，但高质量的报告却寥寥无几；研究员的薪酬越来越高，但能力却不见长进。如此种种，正在不断侵蚀者前辈们辛苦建立起来的良好口碑。
“现在的游戏规则是首席做营销，助理做研究。”业内人士认为，券商研究正陷入到一种“错位”的泥潭之中，已经到了必须改变的时刻。
·研究短视
任何行业一旦陷入过度竞争，人们的心态都会容易变得浮躁。
“我每天会收到800份来自券商研究所的报告，扣除销售人员重复发送的部分，至少还有600来份。假设每篇看一分钟，全部读完就需要10个小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宝盈基金投资总监高峰表示，任何投资经理都只会选择一部分报告进行阅读，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个研究员报告中的观点不能很快被市场证明是正确的，甚至不能在当天就被证明是正确的，马上就会被其他报告淹没，完全想不起来了。
“这就意味着一名研究员如果坚持不懈地进行独立判断，其研究成果往往不容易被市场认可，而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多出报告，然后观点保持灵活。”高峰说，这样无论市场发生任何情况，都可以说我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报告中曾经提到，现在应验了。事实上，他认为，股票短期的价格波动取决于市场参与者之间的博弈，而不是基本面的变化，因此是很难预判的，但现在我们的研究员却经常套用基本面分析去解释股价的短期波动，显然是一种误区。
研究员研究问题的短期化现象已经越来越明显。业内资深人士，海通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李迅雷表示，自己依然在关注券商研究员的报告，发现报告中短期化的比较多，缺乏比较深入的研究；报告数量出的速度也太快，但是从逻辑上来看，却存在一些问题。
“比如说，一讲到中国经济发展的某个方面，许多研究员就习惯拿美国的数据和日本的数据来作比较，这样的国别间类比是不是有可比性，其实很难讲。我想如果研究员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来做研究，最终的报告应该会写得比较好。但实际情况是，很多研究员往往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报告写出来了。”李迅雷表示，目前国内券商研究报告以浅的居多，深度报告也有，但实在是凤毛麟角。
·新财富现象
因为每年举行的分析师评选，《新财富》目前已经跻身券业内部最受关注的杂志行列。一旦研究员登上《新财富》的最佳分析师榜单，身价立刻倍增。
“《新财富》第一名，是不是能与研究能力第一名画上等号？至少我认为不是这样的。”湘财证券副总裁、首席经济学家、研究所所长李康认为，名列《新财富》最佳分析师榜首只能证明这名研究员的市场影响力排名第一。
由于《新财富》主要采用买方机构打分的方式对研究员进行评选，评选结果更多的是一种主观评价，评价结果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显然不够客观，也不是唯一的评价标准。
“现在卖方研究员的价值到底有多少是写研究报告带来的价值，又有多少是研究员个人营销创造的价值？”一名基金经理笑言，名列《新财富》分析师榜首的研究员，直接可以去竞选美国总统，因为他的演讲能力，对客户心理的把握能力，以及他的研究功底，都是美国总统候选人所具备的能力。
尽管不少业内人士对《新财富》评选分析师的方式提出质疑，但不可否认的是，新财富目前依然是衡量券商研究能力的重要评价体系。
为了在这个体系上胜出，很多研究员不得不在每年评选期间展开竞争异常激烈的“拉票”行动。拥有投票权的基金经理们成为了研究员主要的公关对象。可以说，研究员每年在投资经理身上花费的时间，甚至与进行真正研究的时间不分伯仲。
今年初，安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高善文发表名为《卖方研究业务向何处去——兼议新财富排名之我见》的博客，称“我个人参加了过去八年的排名活动，获得过五次第一名，结果不能说多理想，勉强算是在及格线附近。明年以后，我大约不会继续参加这样的排名。一来这样的排名对个人的意义已经不大，二来这样的结果有时候会引发许多不必要的议论，与人于己都会增添很多麻烦。”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高善文明确表示，今后不止是不再参加新财富评选，其他媒体举行的类似活动也全都不再参加。毫无疑问，业内已经有人开始反思类似评价体系的科学性及合理性。
·出路何在？
疯狂的佣金战过后，券商经纪业务开始探讨转型。事实上，券商研究所同样面临着转型的压力。
近期，券商研究所开始裁员的消息在市场上不胫而走。有研究所表示，未来可能会放弃卖方研究模式，重新回到对内服务的老路上。
“大家都说证券公司核心竞争力到底是什么，我想来想去，可能还是研究。”李康认为，券商不应放弃研究，相反应该更加重视研究。“我们甚至在想，能不能去接收一些被裁减的研究员。”
不少券商研究所所长对于究竟是对内服务还是对外服务一直比较纠结，在李康看来，对内服务是为对外服务提供基础的。“不对内服务你摆不平，但是你如果只对内服务研究员的价值体现不出来，通过对外服务来提高你的研究报告质量，对内服务来增加你在公司内部的话语权。”
谈到研究所未来的出路，李康认为，长期以来A股市场只有做多才能盈利，券商研究也都以“机会挖掘”为主，但当前市场环境已经发生变化，随着股指期货、融资融券等创新工具的推出，A股具备了做空盈利的条件，研究所可以在“风险挖掘”方面展开探索。在这一领域，以卖空研究闻名于世的美国“浑水公司”，值得各大券商研究所借鉴。“如果未来有券商坚持这方面的探索，或许会闯出一条新的路子来。”
作为买方代表，宝盈基金投资总监高峰则建议，券商研究所应该加强绝对估值研究。高峰认为，现在的分析报告更多是采用相对估值方法，很少采用绝对估值研究，这也造成了研究报告同质化现象严重，二级市场波动较大。
高峰表示，现在A股市场中同行业的上市公司股价上涨或下跌，往往会成为这个行业其他上市公司股价涨跌的重要理由，这在逻辑上其实是比较荒谬的。他认为，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特点，但现在很少有研究员去分析研究公司的个性，而都只是简单地研究行业的普遍性。未来如果有券商研究所能够引入绝对估值的研究方法，势必能与原有的研究所形成错位竞争，从而大大提高自己的市场影响力，也能从一定程度上改变研究过于短期化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