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市场博弈的不对称之七
在考察人们是如何感受小概率事件,以及怎样把不当的权重赋予能激起强烈情感的戏剧性事件以至于导致过激的行为之前,先来讨论前两期提出的四个问题。
很明显,有关SARS的两题几乎完全相同,有读者立即提出,这难道也算是“选择”?不是在糊弄人吗?请看它们的表述,都是要在“北京SARS越来越猖獗,被隔离的“疑似”病例有6000人。此时以钟南山院士为首的专家组向领导提出了两套治疗方案”之中选一:一个题是要在A和B中择一:方案A: 有1500个病人将会丧生;或者方案B:有四分之三的可能他们全部能得救,但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所有的病人都无法挽救。另一题是在C和D中择一:方案C: 有4500个病人将得到痊愈;或者方案D: 有75%的机会没人会死,但有25% 的可能全部病人都得丧命。
汇总读者的选择,在前一题里高度偏向于选择方案B,而在后一题里却明显偏向选择方案C,印证了研究人员在世界各地对同类问题反复做的问卷调查结果。在行为心理学里,这个案例就是著名的“亚洲流感困扰”(Asian Flu Puzzle)。
其实,这两个问题非但完全一样,而且A、B、C、D四个方案也都是一回事:任何一个“疑似”病人,有25%的可能会丧生而有75%的机会能痊愈,期望效用值都一样。不过,四个方案的讲法和关注基点是有差别的:方案A突出的是死亡,而方案C突出的是生存;与之对应的B和D方案,就生存和死亡的概率来说完全相同,但B相对A(死亡)似乎多了一种“没人会死”的希望;而 D则强调了仍有25%的可能全部病人都会死,要比C里暗含的1500人将丧生更可怕。
行为科学家提出这个案例并反复验证,当然不是为了趣味游戏,而旨在揭示人类是怎样感知“事实”,以及“被感知到的”(perceived)信息是如何影响人们的具体决策的。案例生动反映出,“事实”是不能脱离认知它的媒质(这里用文字表述)而独立存在的。人们对“事实”的感知,对“事实”含义的诠释及其对自己的影响,都与“怎样说事”(文字、语调、音像、氛围等)高度相关。人们早就认识到这类关联了,在近代就有学说认为,人类是个“讲故事”的物种,人类历史乃由编造的故事(传统和文化)构成的,至少是有能力塑造人们价值观的那个最关紧要的部分,实质上是一批故事。 “SARS生命拯救方案选择”问题,临到了死生关头,人们在选择上的“不对称偏向”自然是选择生而回避死。于是,绝大多数人都会去拥抱有助于燃起生的盼望的故事(方案B和C),而嫌恶哪怕是提醒死的故事(方案A和C)。
我们将不时地回来讨论这个题目。下面从两个问题来看它的一个变奏:人们对“赢”和“输”的态度也很不同。
你参加公司的春节晚会,拿到抽奖券一张,你选择甲还是乙?甲: 用它来换取2400元钱;乙: 用它来参加抽奖游戏,有四分之一的机会摸到10000元现金。
你在去参加春节晚会的路上,被开了一张740元的交通罚单。你可以有两个选择,是选择丙还是丁?丙: 交付740元的罚款;或者丁: 参加抽奖游戏,有四分之一的机会抽中,就能免掉这张罚单,但有四分之三的机会抽不中,那就得付1000元罚款。
读者的回答再次印证了行为科学研究者的结论,人们高度偏爱选择甲和选择丁。在世界各处,在甲和乙中人们选择甲的人占了绝大多数(84%),可在丙和丁里他们却又挑选丁(87%)。偏好甲同时又偏好丁,其实是“自相矛盾”的。如果说多数人有其“固有的避险倾向”——如主流风险理论所假设的那样偏好甲的话,那么选择丁又是出于什么动机呢?如果说人们出于避险的考虑而“言之成理”地选择了甲,怎么又一跳变得“不惜冒险”而去选择了丁呢?略加计算,很容易发觉,选择乙其实更有利,其效用期望值多了100元,而选择丙的效用期望值也少损失10元。虽然选择乙+丙会使你多得110元,但只有3%的人做了这样的选择,选择甲+丁的人却多达73%!
这个貌似平常的矛盾的深刻内涵,被不少思维绵密的人觉察到了,其中包括经济学家P·萨缪尔森。萨缪尔森曾向他在麻省理工大学的同仁提出了如下被称为“萨缪尔森的问题”:给你一次丢硬币的博弈机会,如头朝上你赢20000元,若尾朝上你输10000元,你愿意参加吗?他的同事们多数不愿意试试手气。各位读者呢?
期待大家参与,只需花一分钟就能输入您的见解:通过电脑或手机接入(网址http://bit.ly/xMijrg),也可以通过我的新浪微博@孙涤Bruce来输入。笔者将汇总大家的意见作统计分析,并和发达国家同类的问卷结果比较,解释可能的理由,在本栏下期里共享。
(作者系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堤)商学院教授,美国华裔教授学者学会(南加州)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