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恩泽
上周末举行的欧盟夏季峰会在完善救助机制、防止危机蔓延等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特别是德国在“优先债权人”问题上的让步,使会场内外洋溢着乐观的气氛。不过,由于会议成果具体落实的可操作性存疑,未来欧元区还将面临不少变数,欧债危机的基本形势并未发生根本性变化。换句话说,如果欧盟各国不能尽快采取行动落实各个细节问题,那此次峰会的成果就会变成一叠空头支票。
成功在于将细节执行到位,这些细节现在到底如何呢?
首先,救助工具向受援国银行直接注资与向受援国政府注资没有实质性区别。峰会赋予欧元区救助工具在特定条件下绕开成员国政府,向成员国银行直接注资的权力,允许救助工具直接购买成员国国债以降低融资成本等。
作为永久性救助工具,拟定于7月开始运作的欧洲稳定机制(ESM)只能用于救助国家,也就是说,救助资金只能提供给欧元区成员国政府,目的是“套”住债务国,别拿国家信用开玩笑。现在宽松到可以直接向一国银行注资,而不必通过该国政府,则会大大减轻主权债务的压力。有此规定,ESM向西班牙银行业贷款将不具备优先债权人地位,西班牙最终将可把这些贷款从主权债项目中移除,减轻西班牙主权债务风险。
这看起来很美,是在为债务国松绑,避免受援国主权债务增加,形成银行危机与主权债务危机之间的恶性循环。但是,允许救助工具可以直接向银行业注资谈何容易,必须建立欧元区统一的银行业监管机构,而建立这一机构将面临很多极为复杂的障碍。虽说此次欧盟峰会已经达成协议,同意建立统一的银行监管机构,但具体执行还是一个扯皮的事。比如,由谁来牵头组建统一的监管机构,监管标准的顶层设计,监管机构执法权的使用,都是十分敏感的问题。而银行业是涉及一个国家主权的重要筹码,让各国银行越过本国政府,听命于协调性的国际监管机构,很可能出现尾大不掉现象,统一的监管机构最终可能沦落成“橡皮图章”。
再怎么说,一个国家银行业发生债务违约,政府却能推脱责任,作壁上观,这只是天真的想象。2008年次贷危机突然爆发,美国银行业倒闭潮一浪接一浪,到头来还不是美国政府出面救助,向银行注资,使华尔街逃过一劫?
其次,峰会允许救助工具购买成员国国债,在短期内也很难操作。因为实现这一点涉及修改欧盟相关法律,而对欧盟来说,修改法律是一项极为复杂和充满不确定性的工作,涉及所有成员国,只要有一个国家投反对票,法律修改草案就会搁浅。
即使达成协议,也只是纸面承诺,之前就有税收一体化流产之鉴。以增值税指令为例,1967年欧盟6个成员国引入增值税,为了制订规范税基、税率的第6号增值税指令方案,欧盟花了3年时间,到1970年才达成一致,以后又过了7年,到1977年才付诸实施,而且还保留了成员国原有的66种特殊制度和130多个单项法律。
这其实是在挑战欧盟的执行力。欧盟是政治经济混合体,其成员国在欧盟内的身份各异,有的属于欧元区成员国,有的属于申根公约国,有的甚至还是中立国,三种身份错综交织。欧盟成员国还存在大小、贫富、新老的不同,各有各的利益诉求。这种结构性矛盾是欧盟的致命伤。
再有,此次峰会还推出价值1200亿欧元的“一揽子”经济增长计划,以刺激受到债务危机困扰的成员国振兴经济,支持中小企业发展以及年轻人就业,加强能源、交通与宽带等基础设施建设。但是,峰会并没有为欧洲救助基金增加新的资金来源。所谓刺激经济增长计划也缺乏新资金。德国财政部长朔伊布勒在峰会期间明确表示,欧洲稳定机制的资金规模不会增加。
从德国国内舆论来讲,德国领导人在本次峰会上的让步面临国内反对声音的压力。意大利在欧洲足球锦标赛半决赛中击败德国,同时意大利总理蒙蒂又带头在欧盟峰会上成功逼迫默克尔让步,这在某种程度上刺伤了德国民众的民族自尊心。现在还要拿出钱来救助意大利,感情上障碍不小。
在峰会结果出来之后,德国《明镜》周刊网络版就发表题为《默克尔失败的夜晚》的文章,称德国总理在欧盟峰会上遭遇惨败。而德国央行对德国决策者拥有极大影响力,它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就赋予ESM新权限的问题提出“异议”,让德国领导人的公开表态陷入“难堪”。而且德国和其他北欧国家的民众也反对上述“突破”,因为在他们看来,让他们当“冤大头”,承担债务危机风险,反倒减轻了重债国家实施紧缩和结构性改革的动力,使其更加懒惰。
(作者系晶苏传媒首席分析师,财经媒体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