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发生了一件令欧洲央行头疼的事，德国联合政府的立法者向本国议会提交了一份议案，敦促欧洲央行只监管具有系统重要性的银行或跨境银行，而并非如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不久前宣称的那样，监管欧元区内近6000家银行。一向严谨的德国人认为，欧洲央行要监管欧洲6000家银行，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起码是个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的任务。

  巴罗佐提供的路线图显示，欧洲银行业联盟将在2013年1月1日生效。但现在对于建立银行业联盟的时间，欧元区官员观点分歧，德、法的看法更是针锋相对。法国央行行长、欧洲央行执委诺亚10日说，建立欧洲银行业联盟在打破政府与银行业联系上非常重要，需要在明年1月1日就银行业联盟框架做出决定，可能需要一年时间来确立欧元区银行业联盟的形式。德国财长朔伊布勒则在次日公开表示，他预计欧洲银行业联盟不会在明年1月就位。他更对欧洲央行的能耐大泼冷水，直言并不认为欧洲央行能监管欧盟所有的金融机构，不要对欧洲央行新一轮债务收购计划抱有太大希望。

  德国对欧洲银行业联盟“路线图”心存疑虑，主要是出于两个方面考虑，一是明年元旦银行业联盟正式开张操之过急，二是担心圈钱担子恐落在德国一家身上。今年仅剩3个月时间，尽管欧洲央行紧锣密鼓地招兵买马，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对欧元区境内6000家银行的审计和评估，并对那些有风险的银行给出改革建议，同时全面启动对这些金融机构流动性的监管职能，实在难以从容应对。仓促上阵，只会煮夹生饭。德国联合政府的立法者在提议中写道，“在所有的准备工作中，质量必须优先于速度。”这与默克尔总理在欧元区财长会议上的观点一致。默克尔明确表示，希望欧盟在推动银行业统一监管方面的准备工作不能过于追求速度，不能为了满足欧洲自身设定的最后期限而仓促进行。

  德国人当然并不反对建立欧洲银行业联盟，只是认为银行业联盟的建立应该分步实施，从长计议，只有运转的每一个环节都落实到位后，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银行业联盟。目前，无论是在财政预算，或者惩罚机制，抑或欧洲央行在对全欧银行进行监督时该向谁负责等问题上，都还缺乏进一步的规范。在如此空洞抽象的框架下，欧洲央行急于扮演欧洲银行业总监管的角色，其声誉和独立性可能受到威胁。

  德国担心欧洲银行业联盟成立之后，德国会成为“拨款机构”，替债务国家“揩屁股”，是不无道理的。欧洲银行业联盟的重要任务就是履行欧洲稳定机制（ESM）职责，说白了，就是要筹钱应急。据巴克莱银行分析师西蒙·萨缪尔估算，若要监管6000家银行，事先需要成立一家保险基金，为欧元区国家将近11万亿欧元的存款提供担保。倘若仅以这个数额的1%作为保险基金，就需要1100亿欧元，这笔钱必须在银行业联盟成立之初就拨付到位。对于眼下都寄希望于ESM正嗷嗷待哺的欧元区债务国银行来说，要他们拿出来实在是勉为其难，而那些指望欧洲央行贷款的欧洲银行捉襟见肘，“凑份子”的事也很尴尬。试想，在这种处境下，更大的筹款任务不压在资金状况健康良好的德国大型银行身上，还能压在谁身上？

  这样的结局，精于算计的德国人当然要谨慎应对。为了预防不测，德国宪法法院在通过ESM时，在将德国向ESM增资的权力收缴议会后，还否决了ESM直接援助银行业的可能性。

  为了不至于使欧洲银行业联盟开张时将担子全卸到德国身上，德国便将希望寄予银行业联盟的建立挪到建立财政一体化之后。根据德国人的构想，只有在欧盟成员国上缴一定的预算权力的前提条件下，德国以及其他国家投放在银行业联盟中的钱才会安全。但是，建立欧盟财政一体化谈何容易？财政一体化，直接挑战欧盟的执行力，蚕食各国主权奶酪，更别说独立于欧元区之外英国的极力反对了。

  巴罗佐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上月他在发表欧盟年度“国情咨文”时说，欧洲必须建成“国家联邦”，呼吁欧盟27个成员国深度融合，改革欧盟条约，从而终结持续不断的经济动荡。这样的提法，确实从根本上指出了解除欧债危机的根本之策，通过上缴国家权力，建立大一统的欧洲国家联邦，使银行业联盟建立在统一的政治体制框架之下，银行业联盟才有希望。

  巴罗佐的这个意思，也正中德国“下怀”。作为欧盟的核心国，德国一向有将欧洲建成“超级国家”的雄心，欧洲要用一个声音说话。从这个意义上说，德国质疑银行业联盟“路线图”颇有战略眼光，建立欧洲银行业联盟欲速而不达，必须从长计议，采取务实态度。只是，德国想“挑头”，但又不愿过多地卷入债务漩涡，这使德国陷入了两难处境。

  （作者系晶苏传媒首席分析师，财经媒体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