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育琨

  在高度发达的现代化社会中，以色列人仍保留着传统的信息交流方式。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有一台运转高效的“时光机器”，可以把从10岁到80岁各个不同年龄段的人们连接在一起，让他们自由穿越。老人可以获得年轻人或小孩活泼的热情和能量，小孩可以穿越时空获得过来人的智慧。过来人与孩子们无间的互动，既滋养了彼此，又加深了对彼此的尊重。

  说起来很玄，实际操作却很简单。每逢周五，太阳落山后，以色列人就不工作了，甚至也不看电视，这是铁定的一家几代人聚会时间。四世同堂甚或五世同堂，就一件事可有不同式样的诠释和解读，在过程中人人感受到了不同年代人的信息和独特视角。髫龄稚童可以体味古稀老人的睿智，耄耋老者可以在跟孙儿玩耍中回味童真。

  这个时光机器带来的穿越，对以色列人的创新太重要了。穿越，即是创新。创新并不见得是一种特别深刻的尖端技术，而可能是一些看上去散乱的点，在一定的时空中，经过碰撞或颤抖或共振，产生意想不到的奇妙连接。乔布斯在斯坦福大学的那个著名演讲中，曾提到过这个创造的密码：“我们不可能从现在这个点看到将来，只有回头看时，才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你必须相信当下一些散乱的点，一定会与将来的大画面有联系，你必须相信你当下从事的具体事、具体问题点，一定与将来的某个奇妙的呈现有关联，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头拱地跟随你的心，找出真正让你喜欢的点的链接。这个办法让我从来不曾失望过。可以说，正是这一点迄今为止成就了我生命中的与众不同。”

  乔布斯提出的创新最重要的密码，犹太人心领神会。他们不只是每个周五晚上不上班不看电视，他们还有几个重要假日，比如安息日、犹太新年，绝对是一家人待在一起的日子。那是一个活力场，信息交流碰撞共振最安全、也最有效。

  家庭是一架“时光机器”，可以让不同年龄的人实现无风险的穿越，这个视角，我们曾经有过，但现代淡漠了。先前大家族都在一起吃饭，有时一顿饭要上百号人，家庭聚会也是族长们决定家族大政方针的重要场合。随着城市化，家族聚合这样的传统早就被毫不客气地扔掉了。我们以为，家庭与工作是两回事，我们没有看到一些散乱的点，有可能在时光机器的穿梭中，获得意想不到的连接。而我在以色列发现，犹太人把这个美好的传统传承了下来。

  记得一位日本经济学家曾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美国的城市化失败了，毁掉了家庭这个社会的纽带。日本城市化也失败了，因为毁掉了家庭这个社会的纽带。中国在城市化的行进过程中，千万别毁掉家庭这个社会的纽带！”听到这话，我都有点汗颜。这次去以色列考察，我看到了希望。以色列现代化程度非常之高，但传统的家庭伦理，已然成为现代社会建构的稳定器。

  以色列还有另一架运转非常有效的时光机器。以色列实行全民义务兵役制度。每年都有一些时间，义务兵们要聚合在一起。这其中可能有亿万富翁、大学教授、公务员、技术员、软件工程师、搬运工、建筑工人、自由职业者、小商人等等。或许一个亿万富翁或知名教授，生命力赶不上一个年轻工人强盛。他们没有差别地聚在一起，生命力强盛的人自然是核心。由此所形成的活力场，是很重要的信息互动平台。

  这类无间交流的信息，对于一个发明，或一个真问题的解析，常常会产生深远影响。犹太人理解的创新，绝对不是一个高科技的尖端行业尖端工作上的创新，那太过狭窄。他们理解的创新，就是在日常生活有什么样的痛点或痒痒，那是一切创新的出发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犹太人几乎个个是像乔布斯那样的有心人，他们乐于在不经意的问题点上，发现那些被常人忽视的东西。而这样一个人员组成差异很大的场，注定要形成很强的颤抖或共振，会不经意地把现在的问题点与未来的一个奇妙解决方案连接在了一起。

  这种无意间的时光机器，咱们先前也有，祠堂、茶馆等等便是。这与如今的沙龙、各种各样的会议和论坛很不同。后者之类的活动，很多情况下人们是去显摆的，很少有人富有好奇心去探索未知。何况，更多的人还在规避这样的场合。一种小康即安的生活方式，让人们没有了紧张感和饥渴感。人们喜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去打打麻将打打牌，去实现他们最大的喜乐。他们的心被那些麻将和扑克牌占满了，没有空间给予散乱的好奇心。好奇心，这是人们在一个临时组合起来的活力场中获取最大信息量的最重要发动机。没有好奇心去启动你的意识，你就不会去调动眼耳鼻舌身意去觉受新事物，也就没有可能在此基础上形成一些让你醉心的画面，更谈不上去挖空心思把一个又一个画面连接在一起，把其中的逻辑线索梳理出来，并由此形成一个设想，采取行动，实现你与众不同的梦想了。

  （作者系北京大学民营研究院企业家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