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谈大选(二)
孙 涤
美国大选落幕,奥巴马连任,笔者选前的大胆预断,尚不至于丢脸。今天来跟读者谈谈,我判断美国演化趋势的依据是什么。
选举时唱高调,像激越亢奋的浪漫诗;而治国则须低调,一如平实琐屑的财务报告。就美国的现状,新一届政府必须冷静面对的第一个棘手难题——如何避免国家坠落“财政悬崖”,非得依靠政纲南辕北辙的两党以及诉求严重对峙的民众的妥协,所有其他大问题,也莫不如此。国家治理,说到底,原本就是一门“博弈—妥协”的艺术。
奥巴马尽管胜出了,但他和民主党并没拿到“超级多数”——共和党还掌控着众议院,而且在参议院超过了41席,再加上倾向于它的独立党派2席。民主党主导的任何政策要形成草案,不但在众议院将严重受阻,而且议案走到参议院仍会被“死掐”而胎死腹中(所谓的filibuster,必须要有60个参议员同意方可终止辩论,进入投票程序决议)。共和党更需妥协。本次大选明白传递出的信息是,共和党的选民基础——白人(主要为男性)、高收入、保守、中老年、非城市居民、宗教意识强烈的群体,在“与时俱退”!
且举几个统计数据(括号里的数字是与2008年选举相比)来佐证:投票人性别,女性占47%(0%),其中投奥巴马票的占55%(+1%),比男性的44%高出了11%;从族裔来看,白人占72%(-2%),黑人占13%(0%)其中投奥巴马票的占93%(-2%),西裔占10%(+1%)其中投奥巴马票的占71%(+4%);从居住地来分,城镇居民占32%,其中投奥巴马票的占62(+1%),城郊居民占47%,其中投奥巴马票的占48%(+2%),乡村居民则占21%,其中投奥巴马票的占39%(+6%)。还有,白人福音派占74%(0%);持自由立场的占25%(+3%);大学学历以上的占47%,其中投奥巴马票的占50%(+3%)。以经济收入来划分选民,低收入(年收入5万美元或以下)的占41%,其中投奥巴马票的占60%(0%),中等收入(年收入介于5万至10万美元)的占31%,其中投奥巴马票的占46%(+3%),而高收入(年收入10万美元或以上)的占21%,其中投奥巴马票的占39%(+5%)。
解读这些数据挺复杂。驱动人们选择的道德情感的基础元素是多元的。譬如,族裔集团里增加得最多的为西裔(增加最快的要数华裔)。按其天主教信仰,行为价值趋向保守的传统,似应成为共和党的票仓,却大幅度倾斜于民主党,占25%选民的天主教徒50%(+4%)支持奥巴马,因为他们难以认同共和党的移民政策。又如,在关键的摇摆州佛罗里达,选民的关键组成部分是来自古巴的西裔人群,近年来越来越投向民主党。而30岁以下的年轻选民投票给奥巴马的也超过了三分之二。
最有意思的是白人女性,和白人男性相差明显,她们的态度靠拢民主党和奥巴马。在一个白人家庭,妈妈(蓝)和爸爸(红)的立场可能大不一样。本届参议院,女性参议员达到了空前的20位(占了20%),除了有一名日裔来自夏威夷外,全部是白人女性。其中民主党占16席(+4),共和党占4席(-1)。共和党在检讨选举时分析说,他们失败的一个最主要因素,是单身妇女的投向。投了奥巴马票的白人妇女,结婚的46%,但单身的却高达67%。这容易理解。女性富有同情心,比较关心儿童教育和老年健保,厌恶国际纷争和强势出击,而且讨厌共和党试图用法律来控制她们的生育自主选择。
笔者不厌其烦一再讲,人口结构的变化是经济发展的最重要的因素,对于政治格局和制度变迁更是如此。人口规模和结构的变化,像大陆板块漂移,或像冰川挪动,滞缓而不易觉察,却不屈不挠。
那么,美国政坛能否就此消除前嫌和扯皮,脚踏实地从基础做起呢?比如,两党是否可坐下协商,拟定出节流开源的有效方案,既削减撙节开支,削减社会福利等特权项目,同时适当增税并堵绝漏洞以增加国帑呢?笔者颇持保留态度。希腊跳了几次崖,还没摔死;何况美国还有自家印美元就能偿债的独门武艺呢。认识到两极分化有害国家生民的道理很不容易,要承认对方的价值取向,进而妥协,共谋国事,就更是痛苦的事了。
以中庸之道治国,虽然平俗,鲜少刺激,却最需要睿智。
领导力到哪里去找?人们不能一味责怪政治家的无能无德,而得把握在现实中,“领袖”和“民众”到底是怎样互动的。管理大师德鲁克一再告诫,“领导力”(leadership)其实要在“追随力”(followership)里才得到界定。在民选政府,领导者既由追随者推举出来,他们的作为和成效自然受后者制约。显然,美国的病症是,表征呈现在领导头上,病根却出在民众。
(作者系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堤)商学院教授,美国华裔教授学者学会(南加州)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