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一个外交官的美国密谈》
⊙胡飞雪
近几年,美国衰落论是个全球时髦话题,但在美国,“美国衰落”是个不受欢迎的“脏词”,是禁忌。美国政界、学界、媒体等界人士常对谈论美国衰落的人(包括美国人)表示愤怒,这也是美式爱国主义的表达方式。当然,也有一些冷静的思考。有美国人就说,“美国过去的强大不需要辩解,不需要证明,更不需要用愤怒来提醒;可是,今天的美国领导人、精英和舆论却在竭力为美国的强大而辩护,这难道不耐人寻味吗?”因而《一个外交官的美国密谈》的作者阮宗泽说,在当前暗流涌动的危机中,思想跌宕、迷乱,仿佛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美国未来的不确定性。美国衰落论像逃出了潘多拉之盒的幽灵,要想再把它装回去,难!世界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历史性变化,美国登峰造极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其他力量”正在崛起,势不可挡,这种力量消长的变化,正在重构一个新的世界。
毕竟曾任职于中国驻美大使馆四年多,对美国有全方位的观察和深层思考,所以阮先生还指出了硬币的另一面,即美国的垂而不死、腐而不朽、衰而不落。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同时也是危机意识、忧患意识最强的国家,对自己批判最狠的国家。美国衰落论本身就是地道的“美国制造”,而唱衰美国的最高音,也在美国。美国是个复杂多元的实体,当看到美国某些方面衰落时,切不能以一概全;反之亦然,在看到美国某些方面依然坚挺时,同样不能管窥蠡测。所谓的美国衰落,不过是相对而言。准确地说,美国进入了衰而不落的特殊历史阶段,从最重要的国家变成最重要的国家之一;无论将来国际体系如何变化,美国仍将是最重要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中心。
阮宗泽特别谈了参观美国铸币局后对美元霸权的思考。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美国铸币局不停地施展着点石成金的魔术,白纸进去,美元出来,轰轰作响的流水线制造着金元帝国的血液,再接连不断地输进美国这个庞然大物的身躯中。铸币局与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相邻,这让他产生联想:美国的印钞机周而复始地转个不停,难道美元不是在制造另一场血腥的世界金融“大屠杀”吗?一定意义上,美国的美梦不就是其他国家的噩梦吗?
在美国民族和国家的形成过程中,清教徒意识对WASP的认同发挥了重要作用,迄今仍是美国社会的主流传统。W代表白人,AS代表盎格鲁——撒克逊民族,P代表基督教新教。这种主流传统,使得美国人自认为是“上帝的选民”,肩负着上帝赋予的拯救世界和全人类的“特殊使命”。这些表现于美国外交方面,就是例外与普世的混搭,即既宣扬美国的独一无二,又要在全球传播和推广他们的自由民主价值观。小布什为发动战争制造舆论,脱口说出“美国的上帝是真的,而他们的上帝是幻象”,便是此种心态的自然流露。
但美国人对政治的态度充满悖论。在美国人心目中,华盛顿只有一种事业、一种职业、一个话题、一类人:政治以及以政治为生的人。许多人以能进入这个圈子或因与这个圈子的人有染为荣,但也有许多人鄙视这个圈子的污浊风气,因而华盛顿政治圈也成了一个具有负面含义、饱受指责的代名词。一些政客在竞选国会议员或正副总统时,会刻意撇清与这个圈子的关系,标榜自己是“环城路外”之人。与华盛顿圈子直接相连的是臭名昭著的K街,即游说团体所在地。K街的游说者往往是黑白两张脸,一肩挑两担:白天是说客,晚上是集资者。游说者的本事越大,影响的法案甚至搅黄的法案越多,其实际身份也就超越“游说者”而变身成在幕后指挥、操控的政客。在公众面前,那些政治家呼风唤雨、权倾一时,但事实上那些游走在K街、宾夕法尼亚大街和国会山的芸芸说客,才是真正的、有操控能力的人。难怪有人说,美国文明制度实为“钱治”,有了金钱,可以购买一切政治服务,包括改变国家政策法律。
而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尽心竭力为美国的战略利益、超级大国地位出谋划策的,则是美国的智库。得益于众多思考者经久不息的头脑风暴,美国才有取之不竭的、前瞻性和可行性兼具的思想产品,才有眼光长远、统领全局的战略规划,为美国的强大提供源源不断的智力支持,美国才总能不失时机地兴风作浪,抢占战略先机和主动权,既是国际社会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和例外者,又是颐指气使的世界警察,更是话语权的霸主、世界舆论的领袖。
此外,美国还有一条很厉害“隐形的战线”,即“雾谷”。华盛顿市中心的西北区,有一条老街区,因其所处地段位于波托马克河边,常年雾气弥漫,因而得名“雾谷”。这就是美国国务院总部所在地。正是在这片雾谷的世界里,美国的政界精英们好似棋盘圣手,同时对付着多盘云谲波诡的艰深棋局,想方设法调动各种力量,运用各种手法,指挥着遍布世界的各颗棋子。所以,据阮先生的多年观察,美国对外心态常常表现为一种十分复杂的帝国心态,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总是在利用与限制、塑造与防范之间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