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育琨

  春秋航空董事长王正华70岁了，皮肤依然滋润光滑，脸上白里透红，头发很茂密。据说天天做保健操，60岁以后头发又疯长出来了。他说话简洁，不重复，语速适中，对问题反应之敏锐和到位，常常令人惊喜。

  春秋航空低成本运营的第一年，就盈利。他经营7年多的春秋航空积累了20亿元利润，为2600万人次的客人省下了70亿，每个人次平均节省270元。按他的说法，他花了十年时间琢磨航空业态，最后出奇兵找到一个庞大的空白市场：低成本航空。

  抠门和大方到底有什么区别？“抠门”是种修身的方式，并不影响王正华的大方。他的一个秘诀就是要保证所有从业人员，比国有大公司有更高的待遇。只有这样，员工才会把工作当自己的事，跟他一起发愤图强。王正华是个把事琢磨透了的人。他的“人财观”是：财聚人散，财散人聚。王正华把企业做大后，却把70%的股份分给100多名企业中、高管。

  以身作则是王正华的座右铭。一家110亿元年收入的公司，董事长办公室仅有12平方米，一张办公桌，一个14年前买的长沙发。可以接待人，常常工作太晚，他就不回家了。经营上的事，他早就放权了。但他喜欢琢磨许多流程细节，对一个个现场地头，他都有着很深的情感与好奇。他做企业的方式，用一个字概括就是“啬”或“俭”，用两个字概括就是“俭朴”或“吝啬”。

  日前，笔者跟王正华聊天。我说，老子在《道德经》中对俭朴做了异乎寻常的高度概括，“治人事天莫若啬”，治人事天，除了“以俭为本”，根本就没有其他法门！只有深深体会“啬道”，敬天惜物，不奢侈，节约资源、节约情感、节约语言，匠心独运于一切细节中，不走捷径，不侥幸，才可以体会天人合一的大道。一如树根愈深，枝柢愈是牢固，人的精气愈足，生命愈是长久。以俭为本，“是谓根深蒂固，长生久视之道”。

  王正华马上拿出《道德经》埋下头看了起来。他不是对那段文字感兴趣，他是对自己一直苦苦坚持的特立独行，终于找到了源头而震颤和兴奋！他得到了巨大的肯定！他平素那些小事，一下子有了不一样的光芒。

  每个人的秉性都是有传承的。我问王正华，他的节俭是苦日子得来的体验，还是家族的传承？他说，母亲在他很小时就经常告诫他，“钱永远一半是赚的，一半是靠省的”；“未富先富必不富，未穷先穷必不穷”。节俭，既是他的母训，也是他现在做人、做事、做企业的活法。

  去新加坡参加全球航空年会，国营航空公司只派一两个人去，住五星酒店，而他们公司派出了接近30人的代表团。他们联系一家印度人开的小旅店，6平方米房间摆两张小床。春秋航空的日本高官享受高规格待遇，一人一间房。早起由IT总监煮大米粥，鸭蛋、酱菜都是从上海带过去的。

  春秋航空的日本高管是从稻盛和夫服务的日航出来的。COO内田先生见状感慨道：“日本低成本航空公司高层，对员工、旅客低成本，而自己则住五星级酒店，他们想搞低成本航空，没门！只有春秋高层以身作则时时处处省钱，才是真正的低成本。”

  王正华也很骄傲：你看，我的俭朴不只影响了中国人，还影响了日本人。谁说做人做事上中国人比日本人差？！

  日本人从中国搬去了禅宗。临济宗第二代祖师发明了茶道，茶道一是恭敬，二是奉献，三是极致。极致、恭敬与奉献，深深改变了日本文化。以至于日本人被称为工匠。匠心、匠魂是日本文化的内核。不料，在低成本航空领域，王正华匠心独运，却改变了日本人的习性！

  我问他：派20多人的队伍去参加国际大会，也是笔很大的开支。你怎么省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回答：可不能这样说。我带着年轻人出来开阔眼界，他们英语好会从与会者那里学很多东西。这样的投入我从来都舍得。至于住的地方和吃的东西，少则得，多则惑。我是清爽了我们团队的身体，让他们在蓝天翱翔，在大海里游泳。

  在艰苦朴素的同时，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的决策原点。他没有忘记每个活泼泼员工的决策原点：未来的画面！正因为他俭朴清明，他能看到更为远大的画面，他可扔掉一切框框，往那个目标奋进！

  他虚心从生在互联网时代的年轻人学新鲜东西。谁能想得到，由70岁老人掌舵的一家航空公司，却在行业里，率先推出针对年轻白领的B TO C 服务。春秋航空90%的机票都是通过互联网直接订的。春秋航空不设立代理店。一切都靠网上和机场解决。锁定这样一大批年轻的白领，他还在他们那里建立粉丝群，时常跟粉丝交流，从粉丝那里直接学习更好的贴身服务。他们把每次航空旅行，都当成朋友的聚会。他们让客户选定位置和坐在身边的人，让一次航空旅行发生一点惊喜。

  老子说，“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王正华是这三宝的传人。中华文明的传承，就靠他这样的“工匠”。

  中国梦的实现，同样需要匠心与匠魂！

  （作者系北京大学民营研究院企业家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