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连奎

  凯恩斯的理论被称为“挖坑—填坑”，弗里德曼的理论，被称为“直升机撒钱”，这些比喻，为了说明道理而大大简化了，在现实中，没有任何一个政治家会去挖坑，也没有任何一个央行行长开着直升机去撒钱。大萧条时，罗斯福实行凯恩斯主义，修建了几千个飞机场，几万个体育场，这些一直到现在都受益。伯南克推行弗里德曼的货币主义，也是购买债券，不会撒钱。

  凯恩斯主义在美国的实践，主要有罗斯福时期，艾森豪威尔时期，克林顿时期三大阶段，这三个时期都成功了。罗斯福新政在历史上早已留下美名，不仅挽救了美国，也挽救了英、法。艾森豪威尔是共和党推举的总统，但他本人政治上属于 “左派”，跟民主党的主张一致，他代表共和党参选，是选举之前临时决定的，之前他没有任何党派色彩，当选总统后，他立即着手绘制美国高速公路建设蓝图。几十年后，他的憧憬变成了现实，那就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州际高速公路网。这些，美国人也至今还受益无穷。克林顿信息高速公路计划为美国创新的信息基础设施，美国也至今在享用。

  当然在美国历史上，凯恩斯主义也有段时间被弃用，这与美国的政治有关。凯恩斯是民主党的政策主张，而共和党信奉弗里德曼主义。弗里德曼的核心理论是“单一货币规则”，大家知道，货币政策调整，主要有两种手段，一种是利率调节，也就是货币价格调节，一种是货币数量调节，一般调节存款准备金率。弗里德曼的所谓“单一”其实就是只调节货币数量，不管货币价格。调节货币数量是根据一个固定公式，而不管现实经济状况。

  弗里德曼的初衷也是要紧缩货币的，但事态不一定按他的初衷发展，美国在套用弗里德曼的货币发行公式时，不仅货币没有紧缩，反而在超发，因为弗里德曼的货币公式里有个“通胀加数”，结果是货币发得多，通胀越高，下次发行时，加上一个高通胀，就发得更多了，以此循环，货币越发越多，最后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美国的滞涨就是这么来的。滞是因为高利率，涨是因为货币发的太多。等沃尔克上台后，弗里德曼的主张就被废掉了一半，等格林斯潘上台后，“单一货币政策”就彻底被废除了。

  2003年，弗里德曼自己也承认他的核心理论“单一规则”从来就没有成功过，但他表示，还会继续推动，但“单一规则”，怕是再难有机会实行了。弗里德曼之前，或是弗里德曼失败之后的货币政策都是以控制利率为主，控制货币数量一般被认为是猛药，很少用。弗里德曼单一控制货币数量的主张，毫无新意。但是他主张玩弄“货币魔术”的主张并没有让很多人放弃尝试的念头，比如伯南克。

  有人将当前美国实行的量化宽松称为凯恩斯主义政策，这是对经济学的无知，奥巴马虽没有直接修建基础设施，但通过财政补贴，支持制造业和新能源企业，确是凯恩斯主义的政策，但量化宽松是典型的弗里德曼货币主义。世人都知凯恩斯主张政府干预，殊不知弗里德曼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干预主义者，只是他的干预理论是“货币干预主义”，而凯恩斯的理论是“财政干预主义”。凯恩斯要求通过政府支出弥补私人支出的不足，而弗里德曼主义主张通过撒钱，扩大私人消费或是开支。

  但在经济萧条时，大家首先缺的是信心，从来就不缺钱，大萧条时，大家谁能有信心投资啊，即使想投资也不可能的有太多机会，因为只要发生经济危机，肯定是生产过剩，即使现在的经济危机不再直接表现为制造业的生产过剩，而是以金融危机的形式表现出来，但从根本上仍然是生产过剩。美国这次经济危机就是因为房地产过剩，房子卖不出去，就想出各种办法，鼓励没有收入的穷人买房，最后穷人还不起贷款，演变成了次贷危机，又扩散成了金融危机、经济危机、国家债务危机。

  而美国人现在背负的债务，却没有一个是因为实行凯恩斯主义造成的，罗斯福是财政的保守主义者，留下了债务，但不多，艾森豪威尔也是，而克林顿更是因为平衡预算，帮美国还了不少债务而在历史上留下美名。美国留下债务最多的就是里根和小布什，这两人因为大增军事开支和减税，让美国背负了巨大的债务。里根任内，国际石油价格从80多美元降到20多美元，跌去了四分之三，经济因此复苏，里根因此赢得了一点名声。小布什就没那么幸运了，赶上了经济危机，但现在无论是里根还是小布什都成了美国评价最差的总统。

  所以，可以这么说，战后六十多年来，凯恩斯主义在美国从来就没有失败过，而认同弗里德曼的做法则至今还没有成功过。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暴发后，伯南克大推量化宽松政策，可五年过去了，美国经济未见根本好转，失业率仍在高位徘徊， 股市泡沫到是起来了，华尔街又回到了2007年的水平。如果一种政策可以起作用，怎么过了五六年还不见效呢？

  美国推行弗里德曼货币主义政策失败的教训，值得我们牢牢记取。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产业创意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