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一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证券交易场所就有雌雄不分的难题。香港商品交易所（下称“港商所”）最近关闭，其诡异的故事就很能说明问题。

  从事黄金和白银期货合约交易的港商所成立于2011年，英文名称是“Hong Kong Mercantile Exchange”，其英文缩写HKMEx与香港交易所英文缩写“HKEx”仅一个字母之差，太容易混淆，太容易误导投资者，而实质上两者几有天地之分。港交所历史渊源久长，市场影响力深广，有大约400个经纪人会员，目前平均日交易量约为700亿港币，2007 年10月曾经创下日交易量2100亿港币的记录。而港商所的交易量极小，每天不过若干合约而已，经纪会员只有37人。港商所终因交易量太少而无法维系而关闭。

  更重要的是，两个交易场所的法律地位不同，拿的营业执照也不同。证券交易场所是个宽泛的概念，其中包括证券交易所，而证券交易所则是一个特定的交易场所，不仅规模大，而且还有自律职能。港交所还有结算职能。张震远最初也曾申请交易所执照，但香港证券期货交易委员会（下称“证期会”）没有批准，只给了个“自动交易服务商”（automated trading services provider）执照。

  港商所没有交易所的执照，但却称作交易所，证期会也不闻不问，简直是咄咄怪事。直言不讳的香港媒体就将其斥为“监管舞弊”，商业机构最高领导人因独揽大权而建立起跟他同气连枝的利益圈子，表面上大谈严加监管，一遇到具体问题就顾左右而言他了。

  有香港立法委员就向证期所兴师问罪了：明明知道港商所资金不足，为何还是发了执照，允许其粉墨登场？港商所早就难以维系，连交付房租和支付运营成本都有困难，证期会为何不查处？在批评者看来，证期会之所以纵容港商所，不就是因为该所主席张震远是香岛闻人，行政会议成员，人脉很深，关系盘根错节么？

  港商所的故事还提出了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沪深市场很多人总有一种错觉，以为香港的资本市场是成熟市场，因为监管得比内地好。这次港商所丑闻对他们恐怕是极大的震撼，所谓成熟市场到底成熟在哪里？港商所黑幕重重，云谲波诡，还能说香港资本市场监管得比内地好？若法治基石动摇，人治之风日盛，则香港在市场制度建设上还有多少优势？

  当然，事发之后，香港特区当局行动还是很快的，警方很快便抓了六人，其中三人被起诉。如果是美国资本市场出了类似问题，处理绝对没有这么快，甚至可能根本不会抓人。

  类似港商所事件这样的丑闻在内地就不太可能发生，至少严格执行法律后就不可能发生。中华人民共和国《证券法》第一百零四条明文规定：“证券交易所必须在其名称中标明证券交易所字样。其他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使用证券交易所或者近似的名称”。证券是个广义概念，包括股票、债权以及金融期货合约，证券交易所也是个广义概念，包括股票交易所和交融期货交易所。

  换个角度，如果学者拿了证期会的课题研究经费，也可找出一些理由为证期会开脱。比方说，发难的那位立法委员就不是什么善主。早干啥去了？事前不说，事后慷慨陈词，落井下石，至少政治道德有疑。发难的那位立法委员还是负责金融服务部门的，既然你当时也没有发现问题，为什么事后却要对证期所求全责备？

  再有，尽管这次港商所丑闻性质恶劣，但似乎并没有给投资者造成什么损失，至少迄今为止，还不见苦主打上门去索赔的报道。港商所的投资者是所谓的“专业投资者”（professional investor）。按照香港的法律，此类投资者的投资组合资产在800万元港币以上。换言之，此类投资者的资产厚实，抗亏损能力强。更何况这类投资者到资本市场弄潮，怕是也有非分之想，也想浑水摸鱼，乱中取胜。如此说来，即便这些大户遭人坑蒙拐骗，那也是咎由自取。而且从监管资源和监管效率的角度说，监管机构的重点是保护中、小投资者。尽管中投资者的界定比较难，800万港币的投资者可能是中投资者，也可能是大投资者，至少不是小投资者。还有，如果大投资者要到资本市场来搏杀，证期会想拦也拦不住。

  另外，监管机构的首要任务是防范资本市场的系统风险，避免金融危机这样的大规模金融海啸。港商所的交易量一直很小，所以也不存在什么系统性风险。

  真要较真起来，资本市场似是而非的名词太多。很多人津津乐道并着力推荐的高收益债券，其实信用评级大多很低，风险很大，所以又叫“垃圾债券”。港商所案中的“专业投资者”一词也有很大误导性；这里所谓的专业投资者并非都是专业性很强的机构投资者，其中不乏退休老人和家庭主妇。往好处说，上述现象是双兔雌雄难辨，往坏处说，那就是指鹿为马了。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