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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扩大贸易和投资合作,还是促进结构性改革和可持续平衡发展,乃至极为敏感的全球金融市场稳定与改革,金融监管改革和加强金融跨境监管合作,此轮中美经济对话都迫切需要两国代表展现出应有的国家智慧,在全球经济依然存在巨大不确定的情势下,展现两国在今天面对的全球责任。
第五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正在美国首都华盛顿举行。由于这是两国政府换届后外交与财经决策团队首次全方位对话,不免给了外界一些想象空间。从中美此轮经济对话涉及的三大议题来看,无论是扩大贸易和投资合作,还是促进结构性改革和可持续平衡发展,乃至极为敏感且重要的全球金融市场稳定与改革,包括中美金融监管改革和加强两国金融跨境监管合作等议题,都迫切需要两国代表在战略互动中展现出应有的国家智慧。作为构建中美新兴大国关系的核心内容之一,如何在全球经济依然存在巨大不确定的情势下,展现中美这两大经济体的全球责任,促进双边互利合作,显然是高难度命题。
环视当今世界,美国是对趋势变迁最为敏感的国家,也从来不缺战略大师,同时还是把金融这个财富切割器运用得炉火纯青的国家。在美国的战略家们眼中,经济总量已不足全球四分之一的美国,越来越难以担当全球经济“稳定器”的角色,但因为握有机制化霸权,掌握了最为重要的金融符号与金融规则,即便是在风狂雨骤的2008年,还是保住了美元的全球本位币地位,并且通过极为敏感的金融传导机制,将欧元拖下了水,甚至还借此巩固了美元的地位。此后,无论是白宫与国会之间心照不宣的债务上限谈判,还是已连续数轮的“量化宽松”政策,本质上都是美国吃准了全球经济对美元的依赖,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逻辑框架下,对外转嫁风险并向各国分摊危机成本并以此扭转被动局面的政策安排。看看道琼斯指数一路攀升到15000点,对比上证综指徘徊于2000点的窘状,再看看国际金价暴跌的幕后推手,以及旨在重写世界贸易规则,整固美国经济霸主地位的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和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P)的谈判启动与进程加快,无不凸显出美国综合运用多种力量工具及早布局国际经济金融秩序变迁的战略眼光与手笔。
在今天这个不确定的世界里,我们尤其需要洞悉大趋势。而从全球经济、金融竞争与秩序变迁的视角来看,美国冀望通过美中战略与经济对话这个平台,在适当分摊全球责任给中国的同时,达到延长美元红利期的目的。
美国人当然是不无担心的,自2009年7月启动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以来,短短四年间中国就在经济规模上大大缩小了与美国的差距。2009年,中国的GDP为4.92万亿美元,美国的GDP为14.33万亿美元,美国经济规模是中国的2.9倍;而到了2012年,中国的GDP为8.25万亿美元,美国的GDP为15.67万亿美元,中国经济规模已经升至美国的52.5%。在贸易领域,如今在规模上中美实已旗鼓相当。不出意外的话,预计中国今年有可能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大贸易国。至于中美双边贸易,2012年,中美双边贸易总值达到4846.8亿美元,两国在经济上早已高度相互依赖。不过,美国人心里还有他们的算盘,尽管这几年中国在经济规模和贸易实力方面大幅追赶美国,但中国犹如速生林,长势快,不结实。而中国基于经济实力成长而要求提升国际经济话语权的诉求能否得到满足,却要看美国的脸色。
确实,在当今全球几乎所有的重要经济领域,中国均无法占据价值链的核心环节。中国一向引以为傲的制造业,某种意义上是将代工(OEM)放大到极致的产物。中国重要产业的核心技术严重对外依赖或者说对美国企业依赖;中国看起来长势喜人的金融业,其系统性风险正不断累积,高盛等美国金融资本已将触角渗透到中国金融业的内核;多年来一直“享有”对美贸易顺差的中国外贸,某种意义上是以资源的大幅透支和数百万计的产业工人的辛劳换来随时可能贬值的绿票。中国持有1.26万亿美元的美国国债,既是中美不平等经济分工的产物,也是中国间接支持美元进而帮助美国延长美元红利期的实际行动。更深层次的忧虑还有,调整中的中国经济,如今不仅面临既有增长模式负效应的不断表达与发酵,还面临“中国式断崖”的危险。一旦系统性经济与金融风险爆发,中国经济追赶美国之势不仅有可能戛然而止,还有可能在失去比较优势的同时错过打造竞争优势的时间窗口。
因此,国家之间的战略竞争从来不相信浪漫。全球范围内的金融竞争与产业变迁正将中国推到与美国全面战略竞争的前台。不错,当前依然严酷的金融生态以及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表明二战以来作为全球经济“稳定器”的美国,越来越难以为全球经济发展提供安全与可持续的制度环境。相应的,全球经济治理的机制设计与秩序重建也比战后任何时期都更加迫切。但是国际经济秩序的重大改革注定是多维的战略博弈,既需要重大事件发酵提供的时间窗口,更需要替代力量工具的发育。而相应的力量工具,显然很不成熟。
以中国今天的经济实力和发展态势,已被美国认定为高价值竞争目标。从国家利益竞争的视角来看,推进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全面互利中美经济伙伴关系,实则是在战略竞合框架下如何构建中美经济关系。美国可以在战略与经济对话框架下,在不损害国家实质利益的前提下,让渡一些次要利益给中国,但美国维护战略利益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而且短期内美国也有足够的手段来维护既得利益。因此,中国决不能简单适应美国主导的国际规则,而应远图长虑,拿出一套前瞻性的国家竞争战略,切实提升战略层面的经济竞争力。在做强经济与金融力量工具的同时,尽全力提高与美国战略博弈的水平。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