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明

  当下是全球经济与中国经济的一个大时代。危机此起彼伏，四处充满不确定性，人们很愤怒，政府很无奈。遭遇危机的发达国家，采用的救市政策，恰好与多年前他们给新兴市场国家开出的药方相反。在过去屡次危机中吃亏的新兴市场国家，通过构筑外汇储备这道防火墙，在初期躲过了危机冲击，却在发达国家量化宽松的新武器下缴械投降。尽管这次全球金融危机起源于发达国家，它却可能再度终结于新兴市场国家。曲终人散，人们可能再度发现，这个世界上，调整能力最强的还是美国，能笑到最后的也是美国。

  三十余年来采取渐进式改革策略的中国，经过艰难险阻成长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这是人类历史上了不起的成就。然而，中国经济的增长前景并不明朗。无论采取渐进策略还是激进策略，进行体制改革的国家最终都免不了惊险的一跳。俄罗斯是在前一阶段跳，中国选择在后一阶段跳。俄罗斯跌到了坑里，引发了中国人一阵讪笑。但中国人也别得意，在渐进改革培养起来的既得利益集团的掣肘下，咱们能成功越过这道坎吗？能否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未来十年至关重要。在人口红利、全球化红利与后发优势消耗殆尽之时，中国能借制度红利的东风再度扶摇直上吗？

  在经济乱象横生的时代背景下，派系林立的经济学人的社会犹如险恶之江湖，有屁股决定脑袋的利益集团代言人，有用阴谋论来解释一切的江湖术士，有化身民意代言人的舆论先锋，有刻舟求剑的迂腐书生。经济文本的江湖也是龙蛇混杂，拼的不是逻辑而是气势，不是人文关怀而是孤愤偏激，不是文质彬彬而是牙尖利嘴。好书大多小众，畅销书大多名实难副。大多数著作都是一出版就付诸流水，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十中有一就相当不错了。

  《中国经济怎么了？》这个书名看起来有些大而化之，但作者其实并不致力于宏大叙事，而是试图用经济学简单而直白的逻辑，温文尔雅地讲述中国经济大时代的一连串小故事。作者徐瑾，是FT中文网财经频道主编与专栏作家。她的写作，是希望“将经济理论作为普遍常识加以推广”，而且“留心财经事件背后的人”。显然，这里没有勃勃雄心，而是有幽微志趣。她在FT的专栏名叫“经济人”，原因是“经济人既是经济学的逻辑起点，也是其终极关怀”。本书比较好地诠释了她对专栏名的解读。

  这本书的特点之一，是覆盖面广，体现了作者作为财经媒体从业人员的宽广视角。从宏观经济到改革前景，从财税体制到货币金融，从房市到股市，从民生到企业，从中国到全球。举凡近年来国内外财经领域的重大事件，基本上均有涉及。更重要的，不仅仅是书中对大时代的记录，而是作者从经济学逻辑出发的、同时充满个人色彩的点评。

  这本书的特点之二，是由具体事件入手，通过经济学工具对其深入分析，再将其升华或一般化。作者做过财经记者，能将新闻记者的敏锐与经济学人的深刻较好地结合起来，文章既具有可读性，又在经济学逻辑上没有大纰漏。这一点实在难得。在现有的财经评论集中，往往不是充斥着吸引人的肤浅，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晦涩。

  这本书的特点之三，是在财经分析中注入了很强的人文情怀与人文色彩。通常财经评论的文字僵硬、缺乏生气、没有感情（譬如笔者自己的文字），而徐瑾的文字是柔软的、富有色彩的、生动俏皮的，有女子的温婉与情怀。让我印象深刻的，有“个税不是小熊分饼”一文末尾有趣但深刻的童话故事，更有在几篇文章中恰到好处的引用。例如，在评价精英阶层的“诸神之怒”时，她用了奥威尔的一段话：“所有动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加平等！”又如，在描写个人对于所处时代的无奈时，她引用了狄更斯的名言来说明个人是如何被历史的激流所裹挟。再如，在论及迷雾重重的“中国盒子”的演进方向时，她引用了缪尔达尔的“最容易引人入胜的恰恰是即将上演的悲剧”。这样的引用，深得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