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晖
建立法治中国,真是个极具挑战性的大课题,因为法治本身也具有外部不经济性。而法治的根,是公平正义,不能息事宁人。有公平正义,才有和谐社会。
扶老太太的事儿刚刚有了个眉目,事儿说清楚了,罚点儿钱意思也到了,让人松了一口大气。说起来庆幸,幸亏这回学雷锋的是三个孩子,不是一个,再加上有目击者作证,要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
早些年,小伙子扶老人被法院罚了几万。从此就有了个笑话,说最有钱的,不是开宾利住豪宅的,而是满大街学雷锋扶老太太的。笔者想起来都后怕,小时候一写作文就编自个儿扶老奶奶过马路,要搁现在非倾家荡产不可。这事儿对“学雷锋”影响太大,当初雷峰塔倒了,也没耽误学雷锋,但一次判决,差点让雷锋成了西湖十景,雷峰夕照。
法庭,是国家机器之一,顾名思义就是保卫国家政权的机器。但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家国天下要长久,关键是要在世道人心上下功夫。
传统社会非常重视孝道。从经济角度上看,那时没有社保养老,就靠子女,子女要都不孝,天下就要乱了。所以,在法律上忤逆是大罪,在道德上,讲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忠孝悌都是铁律。
而从政治上说,孝是忠的基础。试想,老人都希望子女平平安安的,谁会鼓励子孙谋逆造乱?孝子就是顺民,所以,孝非常重要。
皇帝君临天下,但也讲究个孝字,一个是老母,一个是师傅,都要敬着。天地君亲师,所谓五伦。天地、孔夫子、老娘、老师,都比皇帝大。
对忤逆不孝的不法办,天下就要大乱,过去的皇帝懂这个道理,也懂得要给天下做表率,所以,懂点儿事儿的皇帝,就不跟御史言官、史官发脾气,人家发脾气,自个儿还得忍着,因为前者言者无罪,后者秉笔直书,皇帝也有个怕的,不能为所欲为。
其实,皇帝真还不是怕哪个人,他怕的是天理人心,因为天理人心是政权稳固的基础。所以,我国专制社会两千年,社会结构超稳定,就是因为遵循了最基本的东西。历朝历代,孔夫子都被尊为百代帝王师,也是因为他开创的儒家文化,奠定了传统社会的基本逻辑。
比如徒弟背叛师傅,就违背了基本逻辑。什么叫叛徒?最早就是说徒弟的。师傅再不好,你可躲远点,年节去应个卯,但不能背叛。更不能鼓励、利用这种背叛。如果背叛成了时尚,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否定文革,有个深层次原因,就是文革扭曲了家庭乃至社会伦理,夫妻互相揭发,把日记床头话儿什么的都抖搂出来,父母子女划清界限,学生打老师,连最基本的人伦都没有了。改革开放三十五年,不仅生活好了,关键是人性回归了正常轨道,社会才真正稳定了。
法治上要鼓励好人好事儿,惩罚坏人坏事儿。不惩罚坏人坏事儿也就罢了,如果还惩罚好人好事儿,那麻烦可就大了。
明末赤地千里,造反四起,为什么?一个原因是,慈善没有人做。为什么没有人做?因为明朝初年那个喜爱做慈善的沈万三被开国皇帝朱元璋给收拾了,从此,人们都不敢做这个事儿了,等到四面起火八下冒烟的时候,朝廷束手无策了。
说起早些年那个案子,为啥判决小伙子赔几万呢?可能是怕老太太上诉闹访。从经济学来看,如此判决是符合经济人假设的,毕竟如果人家闹,会给法官个人造成麻烦,而一次判决造成的社会负能量,却是由国家来背的。
和稀泥的事情很多,比如一个电动三轮追了轿车的尾,本来是三轮的责任,结果判轿车全责,为啥?很简单,你有保险,他什么也没有,不问是非,但求息事宁人。租房的不给房租了,还占着房子不走,房主也没有办法。你得给他找地方,让他搬家,还要搭上几个月房租,如果您那儿正好赶上拆迁,那他就算吃上了,还要从您这儿分上一笔拆迁款呢!
和稀泥和到最后,所有的成本都要全社会来背。有些人投资房产,宁可空着,决不出租,房屋供给跟不上,房租自然要涨,房价也要跟着水涨船高;交通不能秉公执法,就造成“狗骑兔子”满街跑,说是残疾人、老年人的代步车,可好多是拉活儿抢出租车生意的。出事儿还没有人管,连个牌照底案都没有,哪儿找他去?
很荒谬、荒唐、荒诞的逻辑,造成了很多麻烦事儿。最糟的是,好人也学坏了。比如一百户都搬迁了,剩下一个钉子户,最后多闹了几间房,这让老老实实搬走的人怎么想?被强拆的,大多是老实人,真刁钻的,还真就不敢动。结果,就只好欺负顺民,最后把顺民给逼成刁民了。
法治的基础是天理。法网本该是电网,谁触网就电谁;法律不能是一根电棍,四处乱伸;法律也不能是个松紧带,更不是售后服务回访,媒体先判,法庭后判,更不行。
建立法治中国,真是个极具挑战性的大课题,因为法治本身也具有外部不经济性,就像企业一样,收益是自己的,环境污染是社会的。早些年那场官司收拾了扶老太太的好心人,避免了原告上诉闹访,却挑战了社会的公平正义,贻患无穷。
《秋菊打官司》,就为了要个说法。其实,法治最重要的,就是给人们一个说法。法治的根,是公平正义,不能息事宁人。有公平正义,才有和谐社会。(作者系知名财经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