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兰 ○主持 于勇
今人以资本为尊，认为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钱自己就会生钱。只有少数人拥有像杉杉集团老总郑永刚这样的认识：钱要生孩子，就像人要生孩子一样，一个人生不了，一定要找一个太太，而且要找一个最优秀的太太，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又漂亮又好！多形象的比喻，一下子道出了资本与人力的“婚姻”关系。用这样的眼光去观察晋商，辉煌的“财富之路”，就变成了奇趣迭出的资本与人力的“婚恋之路”。
在资本与人力结缘之前，想靠商业“生钱”的山西财东，就注意察访，一旦发现某人有谋有为，能守能攻，足以担任掌柜之责，就以礼相聘，以信动情，甚至动用介绍人“说项”，直至二者擦出火花，结为“连理”。但是被“资本”追求的人并不会轻易屈就，而是要与财东面谈，侦查其是否有信赖之决心，始陈述进行业务及驾驭人员之主张。果双方主见相同，才算同意“订婚”。
房产证上要不要写女方的名字，眼下成了丈母娘考验女婿的良方。为了表明自己对掌柜之信任，山西财东不仅主动在商号设立合约时为掌柜顶1股至1.2股的“身股”，还将资本全部交付于掌柜，并通过号规的形式将自己的诺言制度化：1、经营失败，财东负责，掌柜工资照发；如果盈利，按股均分；2、平时营业方针、一切措施，毫不干预，即人权、事权、财权全部交与掌柜，财东无处置权；3、三至四年决算期到，掌柜给财东报账。凡扩充业务、赏罚同人、处置红利，全由财东裁决执行，掌柜为首席建议人。这种全权交付资本，又事前不预定方针，事后不施行监督的人资合作方式，被日本人惊讶地称为“东方特异之点”。而恰恰是这种“特异”的东方信用方式，不仅让掌柜拥有了财东的资本，还收获了财东无限的“信义”。人非草木，遇此“良婿”，掌柜无不率领同人，尽心号事，崎岖前进，以报财东知遇之恩！
事实上，和资本走入婚姻殿堂的不只掌柜一人，而是掌柜率领下的全体员工。员工中的优秀者也有多寡不等的人身股份。商号的管理，近似掌柜独裁，又不是独裁，更像是“集权制”。因为所有的员工均享有建议权，小事员工就可全权处理，大事才须掌柜决断。这种财力与人力合成的商号，手续简单而意义深奥：财力与人力之一援一推，毫不苟且，却相得益彰，合乎自然之理。
婚姻中出现了不和谐音符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日升昌掌柜雷履泰让少东家尝尽了苦头。与雷履泰一起创办日升昌、首开山西票号先河的二掌柜毛鸿岁羽，不甘雷履泰一人独享光环，成为商界“拔乎其萃”的明星人物。某日，雷履泰因操劳过度身体不适，但仍然坚持工作，管理号事。毛鸿岁羽便向年仅16岁的少东家李祯视建议让雷掌柜回家养病，少东家出于对雷掌柜的关心，就劝雷掌柜回家静养。雷履泰对信任是何等敏感，回家后便写好了给日升昌35个分号的撤号信函。次日，东家前去探望，看到摆在雷掌柜桌上、随时准备发出的信函后，大惊失色，忙问这是为什么？雷掌柜坦言：东家让我回家休养，意在撤掉我这个掌柜，这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是生意是东家的，分号却是我安置的，待我将所有分号收回交与东家，就可以全身而退了。东家才知自己的无心差点酿成大祸，失去掌柜，毁掉家业。少东家不愧是商人家族出身，急忙解释自己仅仅是出于对掌柜的关心才这样说，并无他意，如引起掌柜多虑，可以马上收回成命。雷履泰不答应，东家只好伏地跪求，直至深夜。雷履泰只好将东家扶起，答应继续担任大掌柜，并宽慰东家说这可能不是你的主意，而是别有用心的人给你出的主意。雷虽然不再追究东家对自己的信任，但是仍在家静养，不去上班。东家呢，每日派人送酒席一桌，白银50两，以重拾雷掌柜的衷心。二掌柜见东家如此厚待雷掌柜，自觉无趣，没过多久便主动辞职出号。而毛鸿岁羽出号后便很快被同一条街的侯氏聘为大掌柜，并让毛将自己在平遥的5家商号都改为票号，成了赫赫有名“蔚字五联号”，侯氏对毛的信任远远超过了李家，于是一为赌气，二为报答，毛鸿岁羽带着一批伙计，将“蔚字五联号”干得轰轰烈烈，最终成了票号届数一数二的领头人。
票号开办不到五年，就让百货聚集的苏州城由银钱交易，变成了汇票往来，以至入银日少，银价陡涨；清中后期，票号不仅成为商业发展的金融动脉，还成为清政府的财政支柱；乔家的大德通票号1888年资本为10万两白银，盈利2.4723万两，人股、银股，每股红利850两；到1908年时，资本总额增至22万两，比1888年增长了1.2倍，盈利达到74. 3545万两，每股分红额达到1.7万两，是1888年的200倍。
将资本“点石成金”是每个资本家的梦想，但是又有多少人能美梦成真呢？也有企业家向美国学习，给员工“期股”，让美好未来的梦想与高级经理人的“努力”挂钩。岂不知这种“诱饵”式的做法，恰恰犯了晋商给资本找“太太”的大忌：“无足够的真情”、“不能在市场上转让和买卖的，让它转让、买卖了”。于是乎，我们不难想象那些拥有“期股”的高级经理，在创业板刚刚上市不久，就纷纷套现走人。“太太”抱走了“孩子”，“资本”则孤寂地在市场上一落千丈。明清晋商为资本找个“好太太”的办法表面看简单有效，细推则深不可测，谁愿意试试呢？
（作者系山西财经大学教授、晋商研究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