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邱家和 ○编辑 陈羽

  英雄不问出处，对“策展人”这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中国艺术圈粉墨登场的行当则更是如此。刚刚落幕的“视觉的维度：2013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年度展”，其策展人李晓峰就是一个例子：在北大读哲学，到上大美院当美学老师，现任上大美院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却有十几年的策展经历。以他的经验，即便是大名鼎鼎的策展人也难逃“身份”的困扰，因此他认为，包括包括策展人在内，职业化是必由之路。

  学院是最后的绿洲

  上大美院的“年度展”始于2012年末，当时上大美院请李晓峰作为策展人举办了第一届年度展，他为了突出学术高度，以“形象的对视”为主题，按创作成就与社会影响挑选了10位艺术家。他们虽然都各有口碑，但首次这样整体亮相，代表了一种倾向，果然成为圈内的美谈。

  2013年第二届年度展，学院再度让李晓峰担纲策展。策展的思路要不要有新的角度？他回答是。从第一届的“极简”转向“极多”：这次参展艺术家以中青年教师为主，作品多了5倍。在美院大楼一层展览厅里，记者看到58位参展艺术家的作品，涉及观念、装置、雕塑、版画、水墨、岩彩、油画、摄影、陶艺、玻璃、漆艺、首饰等12个大类，参展作品不仅观念和语言都多样化，作品样式几乎囊括了国内美术院校的各个门类。

  李晓峰表示，年度展的特点是表达年度的学院走向，主要反映上大美院教师的创作成就，也体现他们的专业思考。在参展艺术家与作品的选择上还是突出创造性，要体现他们创造性的思考，体现作品与当代艺术的关系。好在第一届年度展带来了正面效果，让参展艺术家在创作参展作品时，不会作为应景之作，而是当作学术作品、专业作品。所以，他在策展过程中时常有惊喜的发现。

  “在我看来学院是灰色地带，兼具了体制内外的双重性，既有体制的严格，也具有体制外的松散。加之知识的不断更新与学生的活力，学院又是绿色的。”谈到学院艺术与当代艺术的关系，虽然当代艺术从反体制、反学院走出了第一步，但经过30年的发展，当代艺术已经走进了学院，学院艺术也成为当代艺术中一道醒目景观。身为年度展的策展人，李晓峰视充分挖掘“学院的可能性”为己任。他说：“学院是中国知识生产最密集的部分，也是最后一块绿洲。因此我认真严肃地做学院年度展，并抱有期待。为此，我们还先后邀请了全国数十位批评家来进行专题研讨，有人建议未来的年度展可以体现学院的立场，但参展艺术家与作品可以不限于学院。”

  始终关注针对性、批判性

  李晓峰对“策展人”这个身份一语中的：“我作为策展人的身份很特殊，这涉及中国特定的生活环境：一方面这里的策展人不同于西方的职业化角色；另一方面，在国内策展人还不能作为一种职业，而只能作为一种工作方式。”

  就是在这种有中国特色的背景下，李晓峰有了十多年的策展经验。他的策展活动可以追溯到1999年。“当时上大美院在凯旋路上开设了上美沙龙，我策划了都市系列展览：第一个展览叫‘动静’，以雕塑为主，矛头针对当时正十分火爆的城雕，江苏《画刊》为此做了首篇报道；第二个展览叫‘都市抽象’，可谓上海抽象艺术家的首次整体亮相；第三个叫‘都市靓丽’，针对了都市人艺术趣味的焦点——绚丽夺目的油画。”

  到2003年前后，针对都市建设热潮，建筑热、人居热、空间热，当代艺术渐呈星火燎原之势，李晓峰以更积极的姿态投入其中：“当时策划了一个国际化的上海室内设计艺术大展，国际评委10位，特邀批评家10位，都是极具影响力的著名人士，参展的国内外设计师50位、艺术家20位，也是极具活力的宿老新锐，主题叫“飞翔的空间”。呼应2002年‘都市营造’上海双年展，我受邀《上海艺术家》杂志，主编了两期合集的‘建筑、都市、艺术、文化’专刊。2003年参与了上海春季艺术沙龙创办，参与了中国青年批评家论坛，主编了论坛文集《批评家的批评与自我批评》。”

  2007年到2008年正是当代艺术在拍卖场上如火如荼之际，李晓峰所策展的多个展览中有了两条线索：一条是“流速”、“闰月”、“沉香”三部曲，都是针对过于疾速的、匆忙的、甚嚣尘上的当代艺术予以警示，并特别侧重了那些关注中国文化意蕴与本土身份立场的艺术家与作品。他记得，特邀批评家彭锋对《沉香》展表示出赞赏。彭锋表示，展览提出“从我们看世界，到我们被世界看，再到步入世界的我们反观自身”的态度对有他重要启发。另一条线是关于物的系列，李晓峰早在2006年做了《以物之名》群展，借造物主与物的关联讨论物欲横流时代艺术家的修为，那个展览云集了国内外著名艺术家40余位。在2010年与2012年间又做了“物性”展与“物是”展。他表示，韩国、日本的当代艺术中的“物派”对中国当代艺术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有认同感也有误读性。他说：“中国艺术家对物的问题尤其需要深究，尤其在有悠久深厚的造物文明的国度，不然就容易因物迷失，由物错乱。”

  北大学哲学出身的李晓峰，对这些哲学术语特别敏感。他对记者说：“1980年代的口号叫‘知识改变命运’，到今天，我觉得这句口号应该做个调整——‘思想改变命运’。当然我认为策展人策展览不仅要有思想性，还要有‘在地性’，就是要接地气。就是说，当代艺术的策展，既要有针对性又要有批判性，我策划的展览始终关注这两点。”

  自觉遵守职业规范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艺术家时代，九十年代是策展人时代，现在似乎到了美术馆时代。”李晓峰的话不无感慨，因为时代变迁，当代艺术的背后，资本的力量越来越强势，对此有人为之而欢呼，有人却认为当代艺术因此而沦落了。李晓峰认为：“商业影响力之强大是今天的社会现实，资本成为权力影响的新焦点，因为权力后面是财富与资本。权力，包括生存权、话语权、政治权、文化权几乎被资本与财富左右甚至绑架。”

  不过，李晓峰强调：“也不能因此就简单地排斥市场，因为市场是艺术价值得到显现和接受的重要途径。资本与艺术不是对立的，既有矛盾也相辅相成，不该变为冲突，也不是谁吃掉谁、谁利用谁，资本的介入有助于为艺术找到归宿，这是有利的归宿，也是合情合理的归宿。当然，目前中国艺术市场的发展还处于初期，表现为资本力量与艺术力量的错位，甚至断裂，比如收藏家群体的发育及审美需要与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有距离、有断层，这使艺术市场发展良莠不齐，资本与艺术的发展水平整体上还不匹配。”

  “我觉得职业化道路是必经之路，不管是艺术家、策展人或批评家，还是美术馆、画廊、拍卖行，都要走职业化道路。”他指出：“在国内，业界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身份称谓：艺术家、批评家、策展人、美术馆馆长等等，但是与西方的职业化相比还有很大距离。身份一直被争论质疑，原因就在于职业化身份的是否存在还是个问题，所以，才会产生许多身份的含混纠结。”他觉得在真正走上西方职业化道路之前，至少每一个当事人应该自觉遵守职业化的身份人格，职业化的行为规范等等，由此渐渐步入职业化的正轨。“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被人尊重，否则，就会在被无端利用中让刚刚开始的、脆弱的职业化身份消解，就会变成易碎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