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博弈的不对称之五十五

  对人生的乐观预期，有天生的成分，又可以通过教养来培植。以积极的方式相信幻觉，结果会很积极。为争取更大的赢面，有时必须过高估计自己，不得不过度承担风险，其实是合理和“合度”的。

  年前笔者曾献上马年的一个小小祝愿，愿大家在睡眠上能有所改进，此意果然得到了亲朋和不少读者的呼应，咸以为睡眠的重要性当不在钱财或业绩之下。

  索契冬季奥运会刚刚闭幕，观看这类比赛总能悟出点道理来。体育竞技往往为市场竞争提供教益。跟踪调研发现，运动员的睡眠时数和他们的成绩联系紧密；而运动员期望比赛结果的积极程度，也与他们在竞赛中的表现显著地正相关。让我们先补写几句睡眠和效率的关系，然后来谈在什么条件下，积极乐观的心态是健康务实的。

  西班牙人喜欢夜生活，晚上十点以后才开始吃晚饭，午夜过后看电视节目，是多数人的娱乐。你如果到那里旅行，一定会留下印象。要是在那里生活或工作过，也许会观察到西班牙人白天工作无精打采，瞌睡频频也很普遍。西班牙的工作效率因睡眠不足而大打折扣。有个统计甚至说，为娱乐而熬夜使西班牙的GDP下降了8%！欧盟要求的解决之道很有趣：把时钟拨慢一个小时。西班牙本来和英国在同一个时区，可是弗朗哥在西班牙内战中攫取政权后，为了感谢力挺他的希特勒，居然加入到和德国同一个时区。这个习惯直到今天才被打破，原因是要振兴西班牙低迷的经济。笔者不太清楚实效将如何，但期待西班牙人能够端正“睡眠态度”，赚回它失去的8%GDP。要是中国也可以靠拨慢一小时来“保8”，那该有多棒！

  接下来讨论本期的主题，怎样的心理预期才是健康的心态。三年前我曾在本栏刊出过一个小系列——“明天会更好”，谈论自信心怎样才合度。积极乐观然而不要过分乐观。我在开篇里讲到，你若是喜获麟儿，哪一个品质，对他/她的一生幸福最受用？是智商、相貌、还是健康？长期的跟踪观察发觉，最重要的品质是孩子对人生有乐观的心态。对人生的乐观预期，有其天生的成分，又可以通过教养来培植。

  且以打高尔夫球来喻证。上了果岭推杆，三米开外要推球进洞，往往令人犯怵。你心目中的球洞孰大孰小，对推进洞的几率是很大的关系，美国普度大学进行了一项心理实验来测试这类联系。那个实验让人在两种氛围里来推杆：A. 在球洞周围投射一圈灯光，照出一个个小团光斑，每个光斑明显小于球洞；B. 在球洞周围投射一圈灯光，照出一个个团形光斑，都明显大于球洞。受测试者的水平通常在70%，即平均推杆十次能进洞七次，但是在A的氛围下，他们的成绩明显提高了，达到85%，而在B的氛围下，他们的成绩明显降到了55%。这说明在光斑的影响下形成的心理幻觉能产生实际作用，会提高或降低你的推杆成效。

  这个有趣的测试是有理论基础的，在心理学上称为“艾宾豪斯幻觉”(Ebbinghaus Illusion)。艾宾豪斯是十九世纪德国的心理学者，以研究记忆和认知的关系著名。他发掘并诠释了这类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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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里的两个圆心一般大，但在不同氛围的参照下，看到的人即使努力提醒自己，但视觉错觉在心目中产生的差别，并不容易被校正过来。在普度大学的实验里，A氛围下的球洞类似于图里紫色的圆圈，而B氛围下的球洞就好比图里淡黄色的圆圈。想象中的球洞变大，你自然更有信心把球推进洞里，反之你心目中的球洞缩小了，失误也就更多。

  古代有一则“纪昌学射”的寓言，想来大家都读到过。纪昌的老师飞卫叫他盯着目标看，先学不瞬，眼睛练得一眨不眨，然后再练具体的射箭功夫。幼时读了不解其意，我现在才解悟，飞卫要纪昌学的，并不是目不转睛，而是要把目标在射手的脑子里放大，而后能从容不迫地射中它。原来我们的祖先早就知道利用“艾宾豪斯幻觉”来增加自信了，从而在风险情况下有效行动。从这个意义上说，这类幻觉不妨称作“纪昌幻觉”。

  普度大学的测验只是无数心理实例中的一个，告诉我们以积极的方式相信幻觉，结果会很积极。事实上，很多成功始于成功的信念，这是我们通常说的，“积极的心态” (positive mind-setting)的好处。无论在平时的超负荷训练，还是在关键时刻超压力决胜，你若能找出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为什么比其他人更应成功，好处会远远大于害处。

  富有乐观心态的运动员在对抗赛里表现突出，赢面更大的例证，随处可见。积极和进取，有时必须过高估计自己，不得不过度承担风险。这在本届冬奥会金牌的竞逐中就有充分的体现。比如瑞士的俄裔选手伯德莱契科夫在滑雪板角逐中，俄罗斯的索特尼可娃在女子花样溜冰中，都靠着积极进取，才颠覆了上届的金牌得主的。

  市场博弈比运动竞赛更复杂，不过基本逻辑相似，市场和赛场同样有赢家通吃的倾向，都推崇过分自信和奖励过分冒险的行动。因此，过高评价自己能成功的可能——包括过度自信和过度冒险——而带来的大胆进取行动，其实是合理和“合度”的。 （作者系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堤）商学院教授，美国华裔教授学者学会（南加州）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