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旭光
“微信控”的出现,有着深刻的心理学背景: “狂刷”源于人们对“被关注”和归属感的需要,“滥晒”则源于人们对被关注的渴望。在当今中国社会,邻里之间即使住对门都不认识,大家相互间的心理距离很远,微信恰恰弥补了这个不足。
微信在中国的风靡程度,似盖过以往任何一种流行时尚。仅短短两年,微信一族就已超过6亿了。
作为移动网络聊天平台,微信确实有突出的优点:快捷、方便。各种信息,不管是文字还是图片,瞬间即可传递,真正达到了同在“地球村”的程度。微信也确实传播了非常经典或实用的内容。各种“秀”也称为“晒”:旅游、菜品、照片、幸福、隐私等;励志、哲理、人生教诲感悟、养生常识、实用小百科等;节日祝福、聊天;日常联络、情况交流等,这使得网上的人们有了宛如身在大杂院、四合院的感觉。在当今中国社会,邻里之间即使住对门都不认识,大家相互间的心理距离很远,微信恰恰弥补了这个不足,满足了人们归属的需要,也就是希望能被某一团体接纳的需要。微信的“各种群”提供了一种能使朋友之间增加社交往来、增进了解,营造了一种新型的人际关系氛围。
但事情一过了度,性质就变了。如今不少人对微信几乎达到迷恋的程度,成了“微信控”,典型症状是“狂刷”与“滥晒”相结合。一遍一遍地刷屏,什么东西都要拿到网上晒,晒旅游照片;晒自己的幸福和隐私;晒“撒娇”,晒“萌”;晒美食,聚餐时,菜上桌后,嘴不先吃,得让手机先“吃”;晒各种人生哲理和心灵鸡汤;晒职场宝典和厚黑学;当别人遇到困难,首先想的不是如何想办法解决,而是先想着怎么照下来以方便“晒”,等等。
“微信控”的出现,有着深刻的心理学背景:源于人们“被关注”和归属感的需要,源于对自我价值和成就感的渴望。
微信与微博不同,微博是自媒体,类似于讲座,一个人的被关注(即粉丝)与关注(即做别人的粉丝)是不对等的。而微信的朋友圈是社交平台,一对一,可以说没有主角,也可以说都是主角,大家平等,这就满足了平民、草根“被关注”的需要、出名欲和表现欲,满足了草根的明星梦。你有钱可以晒车、晒房,我没钱可以晒今天我们家吃素馅饺子,大家都可以晒自己认为重要的、独有的东西。
“狂刷”也源于人们的安全需要,包括对安全的物质环境和情感环境的渴望。一般人总是害怕孤独,且厌恶孤独,一旦孤身一人或独处便觉得不安全。一遍一遍地刷,就是想看看微信里朋友圈里的“朋友们”在干什么,将自己置身于微信的环境中,就不会感到孤独。
“滥晒”则源于人们对被关注的渴望。尼采说,人的一辈子都在寻找重要感!威廉·詹姆斯说,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和赞赏,是人类埋藏最深的本性。人人渴望被关注,都认为自己的存在很重要。因此什么东西都可拿来“晒”,这里一“晒”,圈里的朋友会立即收到,并且给予关注,这就无形地证明了自己的重要性。再说,“刷”与“晒”也有联系的,“刷”屏是为了看看别人在干什么,“晒”些什么新内容。看到别人“晒”那么多东西,更促进了自己“晒”的欲望,当自己“晒”了以后,百爪挠心似的急于知道别人是否在关注,因此又赶忙“刷”屏。
当然,也不能以偏概全,确实也有人抱着助人为乐的目的来“晒”东西的,正如歌词所说,“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经常在微信里“晒”些实用的内容,可以帮助别人。为自己的朋友圈提供各种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信息。经常“晒”一些蕴含哲理的东西,似乎每个人都是哲学家,从而获得“成名成家”的感觉,使人们产生某种程度的成就感,体现自身的价值,使自己的重要性得以增强。
但那些“微信控”对“经典”、对“人生哲理”的晒确实有些“滥”了。这就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后果:经典天天挂在嘴上,也就不是经典了。就像天天吃饺子,也就失去了饺子的滋味了。很多经典,原本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但由于被毫无节制地“滥晒”,最终成了陈词滥调。按美国人安布罗斯·比尔斯在《魔鬼词典》的说法:一百万个傻子借一个白痴之口说出的智慧,是死去的真理的活僵尸,是思想海滩上被晒干的海蜇皮。很多“经典”因为“微信控”的“滥晒”,不仅失去启迪价值,而且变得浅薄化、庸俗化了。
人们加工信息的能力是有限的,根据美国社会学者苏珊·菲斯克和谢·泰勒的研究结论,人类是“认知吝啬鬼”(Cognitive miser),即人们总是在竭力节省认知能量,在认知过程中会尽力寻找捷径。也就是说,通过忽略或屏蔽一部分信息以减少自己的认知负担。那么,人们会屏蔽何种信息?当然是屏蔽见到太多了的信息。换言之,经典在微信里被过多、过度地解读和转发,天天被咀嚼和被“喂饭”,已让人们对经典产生了屏蔽、厌恶甚至抗拒的心理。
更关键的是,表面上人人都是哲学家,都有太多的“经典”和“哲理”拿来“晒”,可是“滥晒”出来的“经典”和“哲理”,有多少是真正用心品味了、感悟了的、实践中运用了的?要是自己都根本没有认真感悟和用心思考过,又为何要拿来“晒”给别人呢?
(作者系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商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