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符号除非必要即无意义”

  ——市场博弈的不对称之六十四

  简单原理是科学探索的一个基本假设，目的是为了摒除枝节芜杂的干扰，直溯问题的本真。以此为导引，构成对卦的所谓“覆”的原则，不惟多余，而且产生误导，容易引致混淆，理应被“剃掉”。

  □孙涤

  要能真正领悟八卦结构的生成，乃至64个易卦如何排序的基本逻辑，我们得先建立起两个很有用的观念：简单原理和立体原理。简单原理是科学探索的一个基本假设，目的是为了摒除枝节芜杂的干扰，直溯问题的本真。立体原理应用到易经的解析，则是为了突破平面图像在表达上的局促，以便在三维空间里表象三爻卦象的周流变化；更进一步，想象每卦的六条爻是怎样此消彼长的。

  我们在上一篇解说了两仪构成的差别：在（B行的）邵雍排序里，阴仪四卦——地0、山1、水2、风3——的初爻都是阴爻，而阳仪的四卦——雷4、火5、泽6、天7的初爻均为阳仪。在（A行的）数值编号排序里，阴仪四卦，地0、雷1、水2、泽3，上爻都是阴爻，而阳仪的四卦，山4，火5、风6、天7，上爻均为阳爻。结构上的这个差别所导致的各种变化及其涵义，将在以后展开解析，这里要指出的是，在结构上，不论B行的邵雍排序还是A行的数值编号排序，比其他的八卦序，比如文王后天卦序等都要合理得多。文王后天的八卦序里的地-山、雷-泽、风-天相错，而周易里面的雷-山、风-泽相错，卦体结构上难以自洽，引起易经解构上一系列淆乱的一大原因。

  人们通常认为，唐朝易学大师孔颖达提出的“二二相偶，非覆即变”能站得住脚，易卦之构成对，可以靠‘覆’的原则——对卦中前卦从初爻爬到上爻就是后卦从上爻爬到上爻，也可以通过‘变’的原则——阴爻变成阳爻或阳爻变成阴爻，即前后卦的彼此否定，来构成对卦。毕竟，除了4对卦——乾-坤、离-坎、颐-大过、中孚-小过之外，余下的28对卦可以按“覆”的原则构成，因此问题不大。这是一个很深刻的误解。且不说还有4对卦，泰-否、随-蛊、渐-归妹、既济-未济，其实也是按“变”的原则构成。更主要的理由是，最关键的八纯卦——所有的64卦无不是由两个三爻纯卦重叠而成——有一半（乾和坤、坎和离）是无法以“覆”的原则来构成对卦的。

  八卦相错，如只用“变”一个原则，显然是地■-天■、雷■-风■、水■-火■、山■-泽■成对；但若多引入“覆”的原则，虽然地-天和水-火仍然只能靠“变”的原则来构成对，雷-山、风-泽却有可能构成对卦，这导致了一个很大的误区。比如在周易里，震卦51和艮卦52、巽卦57-兑卦58的成对，即其结果之一，从而造成了解读易经的根深蒂固的困扰。

  理解的关键，是相错成偶的原则除了“变”，还有没有必要再引进“覆”的原则？这涉及人类认知上一个至为重要的观念，“奥卡姆的剃刀法则”——人类在科技和文史探索上，特别是文艺复兴以来，一个居功厥伟的基础性假定。

  奥卡姆剃刀法则（Occam's Razor），是十四世纪一个名叫威廉的圣方济各会修士首先提出来的。奥卡姆是英格兰的一个小地方，威廉在那里修道，就像鼎鼎大名的达·芬奇，只是出生在意大利一个名叫达·芬奇的小镇上的一个叫列奥纳多的人。威廉倡导简洁化，主张做好或解释妥切一项事理，用的工具或理由要尽量“剃”得越少越好，也就是简捷朴素原则或不浪费原则的意思。“奧卡姆的剃刀法则”并非数学定理和科学定律，也没有逻辑上的证明，而是一个凭常情常理令人信服的“公理性假设”，却给人类文明的发展演化带来了极大的信念力量。它的一个基础性启示，是突破繁琐观念的束缚：在无法确证的情况下“剃刀法则”要人们尽可能保持简约；在可以证明时则启示人们力求更简约，越简约越美，越接近于真实。剃刀法则作为一个主要的观念动力，触发了文艺复兴。当时的欧洲大陆越过了绵恒千年的黑暗，重新开始追寻古希腊罗马的文明典籍，却陷入神学和经院哲学的繁琐迷惘里，在“一个针尖上能容纳几个天使在跳舞”之类的证明上纠缠不清。“剃刀法则”把这类繁琐大照门给削平掉了。

  剃刀的道理可说是古已有之。亞里士多德就曾阐述“自然选择最短路径”，他认为在实验和观测中，过多的假设非但无益反而有害，诠释任何事物的理论，理由假定须越剃越少。科学探索和文明观念有很多颠覆性发现，比如牛顿和爱因斯坦的大发现，都从剃刀法则汲取了信念力量为起点，抓住主要矛盾一举解決了最根本性的问题。比如，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的自由落体实验，就认定空气阻力在解释重物下坠上无关紧，应当撇开，最终导致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又如，生物进化的历史探索中，物种迁徙的过程漫长、头绪多，证据总是不足，在实据发掘出来之前，就得找理由来假定缺失的环节。慧眼卓识的达尔文总能抓住关键理由，撇开旁枝旁节，既能很有力地说明问题，又避免了应付不必要的挑战。

  大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对剃刀法则有过深邃的思考，他认为“奥卡姆剃刀”其实就是指“一个符号系统里的任何符号，凡非必要即是无用。”在解释易经时，非常值得运用剃刀法则来走出迷津，对易经64卦的解释，任何符号除非必要，即无意义，更别说许多洞凿穿引或附会其说的臆想了。

  所以说，以简捷观念为指引，构成对卦的所谓“覆”的原则，不惟多余，而且产生误导，容易引致混淆，理应被“剃掉”。

  （作者系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堤）商学院教授，美国华裔教授学者学会南加州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