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证交会的主席都是善于和稀泥的八级泥瓦匠，是玩调和、折中的高手。敢于打大仗、打硬仗、打乱仗的是那些州检察官，他们与华尔街、白宫都没有瓜葛，是资本市场监管机构中的拼命三郎。

  美国证交会（SEC）早就说要调查暗池，却迟迟未能出手。未料纽约州总检察长埃里克·施耐德曼（Eric Schneiderman）半路杀出，起诉巴克莱银行（下称“巴克莱”）在暗池交易上误导客户。施耐德曼在诉讼中将巴克莱银行的行为定义为“欺诈”。因为巴克莱主动邀请了许多掠夺性的高频交易者到其暗池中交易，却又对机构投资者宣称他们的暗池交易是安全的。

  暗池交易在欧美并不是什么新问题。顾名思义，暗池交易就是在暗处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白了，就是各大银行自己办的小型交易所，是股票交易所之外的股票交易场所。在暗池交易中，买卖双方匿名配对大宗股票交易，这种交易主要由机构投资者参与，运作并不透明，不会展示买卖盘价及报价人士的身份，也不会向公众披露已执行交易的详情，所以对机构投资者非常有利。花旗集团、瑞士信贷、高盛、摩根士丹利、德意志银行、UBS和摩根大通都有各自的暗池。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之所以办暗池，是为了方便客户：他们的客户在暗池中买卖大笔股票，可以避免其他人追涨杀跌。

  但暗池内却有很多高频交易公司。他们是暗池中的鲨鱼，凭借毫秒交易速度，他们能察觉暗池中异动之后，抢先购入有关股票，然后高价出售牟利。巴特莱自称其暗池很“透明”，而且有所举措，都限制了高频交易公司的活动。但按照纽约州总检察长的说法，巴克莱谎话连篇。巴克莱的暗池有5%的活跃交易，但却告诉顾客暗池有25%的活跃交易。巴克莱自称在为客户交易时，不会优先考虑自己的暗池，但巴克莱将其客户90%的指令引入自己的暗池，并没有真的挑选对客户最为有利的场所执行客户的交易指令。依据埃里克·施耐德曼的指控，巴克莱办暗池，简直就是诱敌深入，请君入瓮。

  由于大银行暗池横行，今天的欧美股票交易有三分之一是在场外进行的。当然，大银行不光自己办暗池，同时也到股票交易所去交易，他们在各大股票交易所都有自己的席位，可以为自营业务买卖股票，也可以为客户买卖股票。这就有点像我们民国初年北洋军阀的那些老总，既要去京城八大胡同猎艳，又要在家里养姨太太。所以美国早就有人提出，干脆取缔暗池交易。纳斯达克对此表示支持。但凡已成气候的创新产物，即便是怪胎，也难终结其生命，因为业内很多人要以此为生。所以，真要关闭暗池交易绝非易事。

  巴克莱等大银行左右逢源，如入无人之境，与美国证交会多年来姑息养奸有很大关系。美国证交会从上到下，都是华尔街的人。证交会的财权和人事权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国会。而华尔街通过政治捐款早就“疏通”了相关议员。更重要的是，证交会与华尔街时常互换高管，很多事情彼此心照不宣。证交会现任主席玛丽·环特（Mary White）担任现职之前，就是为华尔街大老板提供法律服务的。监管者与被监管者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怪各大银行有恃无恐，气焰嚣张。巴克莱银行就是一边交罚款，一边继续干。2012年巴克莱交纳了2.9亿英镑，了结其操纵伦敦同业银行拆放利率的违法行为；今年5月交纳了2600万英镑的罚款，了结其操纵金价的违法行为。可是直到4月，巴克莱仍在散发有关暗池的误导性材料。

  说起来，美国证交会的主席都是善于和稀泥的八级泥瓦匠，是玩调和、折中的高手。而敢于打大仗、打硬仗、打乱仗的州检察官，尤其是纽约州检察长，则是美国资本市场监管机构中的拼命三郎。美国地方检察官由民选产生，并没有与联邦政府的高官们打成一片。更重要的是，地方检察长并不是资本市场的圈内人。2011年当选纽约州总检察长的施奈德曼，就是公益诉讼律师出身，向来与华尔街没有什么关系。他这次对巴克莱银行直接提起诉讼，把对暗池交易的监管上升到了司法层面。

  资本市场从来就是一放就乱，一管就死，结果便是放任与监管交替而行。美国对金融机构则是放任自流，监管部门通常不愿意清理整顿，经常是先由地方检察官打头阵，主管机构反倒姗姗来迟，暗池的清理整顿便是近期最生动的一例。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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