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物无声

  “金十条”一周年再探长三角

  即使入夏已有时日，长三角的许多企业主仍感阵阵寒意。难言明朗的经济复苏进程让他们无法放开拳脚，保持冬眠的姿势是他们无奈而又彷徨的选择。

  不过，情况已经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去年初夏，为支持实体经济，国务院出台了《关于金融支持经济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金十条”），提出要更好地发挥金融对经济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的支持作用，持续加强对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的金融支持，切实防范化解金融风险。

  时隔一年，上证报记者再次来到江苏和浙江的部分地区，再次走访地方政府和企业，试图从这一年来的变化中，寻求到金融如何更好支持实体经济的答案。

  ⊙记者 苗燕 ○编辑 颜剑

  “外界对不良信贷的形势判断并不准确，长三角不止有造船、光伏，还有很多生机蓬勃的产业。”这是在走访中，记者从银行业人士得到的最多声音。

  在他们看来，长三角实体经济发展需要金融的支持，而金融业也愿意给实体经济机构转型以更多帮助。

  “金十条”已经出台一年，变化正在发生。

  “猫冬”企业缓慢苏醒

  潮退之后，谁在裸泳？这个答案在南通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在经历了上一轮大刺激过后，这个云集了诸多大型造船企业、拥有中国造船市场较大份额的沿江港口城市仍在消化那杯苦涩的酒。

  当地银行行长们经常提及的一个小谈资，或许能反映当地造船业的现状。据称，一家实力很强的船厂宁可把资金存在银行买理财产品，也不接订单。“只有遇到特别好的订单时，才会考虑。”

  宁可存银行，也不接订单，这或许只是在某个时间段的个别案例，但这反映了经济的下行期，更多企业在“猫冬”。

  “现在出问题多的，都是那一轮借钱借得多的。”工行江苏省分行高级专家刘任捷对记者说。“那一轮”是指4万亿。如今，4万亿的余威仍在发酵，房地产行业表现得尤为突出。

  农行南通分行副行长徐小飞也认为：“2008、2009年靠4万亿进入的企业，做的一些新项目、扩大投资的，大部分都踩空了。”这部分项目成为目前当地银行业处置的重点。

  “现在大量企业缺少订单，全省申请贷款的企业都比以前少了，所以银行的响应速度比前快了很多。现在制造业的企业投资意愿都不强，负债上面都比较谨慎；其他好的企业也不敢借钱，借钱也多是用于还款，而不是用于发展。”这是刘任捷对江苏目前企业状况的直观感受。

  他判断，中小企业出现经营困难的问题持续的时间还会更长。而支撑他作出这一判断的依据，是银行明显感受到了企业的有效需求不足。

  和他有着同样感受的，还有民生银行南京分行副行长程红娟。她说，目前该行的客户中真正有效贷款需求的客户数量也就1/3左右。

  不少银行的人士说，由于当地企业的借贷需求减弱，今年上半年的贷款额度用不完，对银监会提出的“两个不低于”的目标，想要做到“持平”都困难，就不要说“不低于”了。

  在江苏南通，企业有效贷款需求不足的情况也较为普遍。但农行南通分行副行长徐小飞看到，无论是传统的还是新兴的行业企业开始出现分化。他认为这是一个“好苗头”。

  “练内功的企业、走技术改造升级的企业，目前形势比较好，有的仍然能够产销两旺；而另一些则下滑得比较厉害，基本上处于维持和亏损状况。他们对银行的依赖度也更高，资金更紧，但银行再投入的可能性不大。”徐小飞说。

  而且，同行业之间的不同企业分化现象也变得非常明显。南通一家银行的人士介绍说，南通的造船业分化极为明显。在经历了产能严重过剩的几年后，民营企业已所剩无几，而央企和外企的船厂情况则要好很多。

  由于造船行业不景气，造船预付款已从80%多的高点降至10%甚至5%。在这种情况下，船厂要想接订单，就面临着大规模的融资，而且船造好之后，能否如约卖掉还得打个问号，所以，很多船厂宁可不接订单。这也是企业宁愿把钱存银行的主要原因。

  相比之下，浙江的情况略微乐观一些。在工业大市浙江温岭，主管工业的副市长陈刚对记者表示:“我们感到企业的下行压力还是有，有些行业压力比较大。应对不好，还会有继续下行的可能。”

  不过，在政府的主导下，浙江产业升级和市场化淘汰企业的过程正在加快进行。“一方面我们淘汰落后产能的力度比较大，实体行业，包括泵的铸造行业，关掉了很多能耗高，污染大的企业。通过安全整治，也关停了一些企业。所以温岭现在的企业还是比较稳健的。”

  跟企业相比，今年以来，政府类的需求在增多。“主要是城镇化建设、新农村、海洋经济、农房两改、棚户区改造，此外，政府城市基础设施、道路建设、公益项、医院、轨道交通，这方面的需求大了，还有就是民生工程的需求也大了。”宁波银行业的一位人士告诉记者。

  泰隆银行的小微企业指数显示，近半年来，建材批发行业受影响仍然较大，但服装零售的影响不大。从最新的二季度的监测结果看，小微企业的景气指数有所回升。企业的订单、投入的力度在慢慢加大。从地域分布看，台州、丽水、上海的情况比较好。

  给小微企业更多贷款机会

  “外界对不良的形势判断并不准确。”在走访江浙两省的过程中，许多银行业人士几乎都在不约而同地向记者表达这样的观点。在他们眼神里，并未充斥着因为不良上升而产生的不安。

  由于小微企业众多且抗风险能力差，长三角地区的资产质量总是被格外关注。在此次采访中，一些银行的人士告诉记者，如果不是造船、光伏、钢贸等问题行业的拖累，其实不良的状况会好不少。

  而为了跟上当地经济结构调整转型的脚步，银行们还在提高自己对小微企业的不良贷款容忍度。

  以前，农行南通分行的小微企业风险容忍度为2%，高于这一比例，无论是一个产品还是一类品种的贷款，就要立刻被总行停牌，限制办理此类业务，并进行责任追究，或者分行的审批权限被全部上收。而现在，涉及小微企业的风险容忍度提高到了3%。

  该行副行长徐小飞进一步表示：“对于一些仅仅由于期限性问题而受困，但其他方面都很好、也值得救的企业，如果能够予以尽职免责，其实我们可以帮助更多的企业。”

  台州银行也上调了自己对于不良容忍的比例。过去，台州银行免责的金额为10万元以下，而调整后，对于20万元以下金额贷款予以免责，不良容忍度为2%。这相当于客户经理每100笔小额信贷业务中2笔的逾期贷款免责容忍度，从而可以降低信贷人员对信贷风险的畏惧心理，客户也因此获得了更多成功贷款的机会。

  尽职免责是否会潜藏道德风险，容易造成更多的不良贷款？对此，台州银行小额信贷处处长林鑫很有信心。他坦言，小微的企业不可能达到零风险，但既然设置了底线，只要在底线下面，而且是按标准的流程做的，就不会有问题。

  “我们有严格的管理，也有定期的检查、信贷的数据分析。如果贷款出现风险，会有一些验证和回顾来判断是不是尽职的。”他说，在出现风险之后，能够判断出来是不是属于道德风险。只有符合工作流程的要求，才会确定属于尽职免责。

  盘活存量释放信贷潜力

  在一些时候，银行业人士也会集体性地传染上“红眼病”。能从全国范围内调集资金的大型银行，往往会成为那些中小银行业机构眼红的对象。

  由于存贷比、合意贷款规模等限制，不少银行只能通过腾挪、盘活贷款规模来增加信贷投放。即便是在定向降准政策出台后，有些银行也会面临“额度问题”无款可放。在种种限制之下的银行业机构们开始各出奇招，以试图盘活存量。

  一家农信社的人士告诉记者，当地的农业生产资金需求还是比较旺盛的，但是央行的合意贷款规模却卡死了他们的放贷能力。

  “央行对贷款是规模调控的，比如，他规定的投放节奏是3：2：3：2，一季度多，但是我们这个季度是不用贷款的，这跟我们的生产经营实际需求不一样，我们年初的需求很少的。这样的话，我们有再多钱也没用，合意贷款的规模是卡死的，我们有钱也不能放。”看着大型银行的分支机构忙着从西部和东北地区调来资金，这位农信社的人士颇感无奈。

  不过，相比之下，有些地方的人民银行对合意贷款规模的管理则相对灵活。在浙江丽水，松阳农信社理事长季大设告诉记者，当地也有合意贷款的规模控制，偶尔遇到有一个月份不够，在与当地人民银行沟通后，通常人行会在不同的月份之间进行调剂。

  宁波一家银行的副行长对记者表示，该行也在此次定向降准的范围内。不过，他坦言，定向降准与两项政策——存贷比和合意贷款规模具有很大的关联性。“如果一些银行的存款不够，存贷比很高，就算是定向降准，很多银行也不能放贷，因为不能突破上限；此外，央行对银行的贷款有规模控制，就算是有额度，也未必能用。”

  盘活存量不光是因为贷款额度不够用。银监会副主席王兆星指出：“银行业的贷款余额达到了80万亿，如果其中的10%能够盘活，能够加速周转时间，将会释放出巨大的资金增量，增加供给方面大有潜力可挖。”

  记者了解到，这一年多来，银行在盘活存量方面可谓各出奇招。

  工行宁波市分行于2014年度开始实施增量计划和存量收回统筹计划管理的信贷配置模式。乍一听，这个模式不太容易被人理解。该行公司部负责人潘海英介绍，这种模式是约定部分信贷品种存量贷款到期收回额的再投向考核结果将作为存量收回统筹分配挂钩指标，纳入月度贷款增量计划。

  其中，部分信贷品种是指到期房地产、商业地产、产能过剩产业、土地储备等贷款品种，这些贷款理论上到期后可以继续作为新增规模使用，但现在这些行业贷款到期后总行部分收回，再重新分配，主要用于支持先进制造业、文化产业等新兴产业。“如果要继续投放到这些行业的话，这一类的贷款50%要收回。如果投向新兴产业，就不收回存量。”潘海英说。

  除了工行强制将信贷投放到新兴产业外，建行宁波分行则倡导整体融资服务导向，加强资本市场工具在存量客户中的应用，积极通过表外替代表内、资本市场替代银行融资的方式，腾出信贷规模用于重点客户项目拓展。

  建行宁波分行的人士介绍说，由于当地的信贷需求较为旺盛，分行贷存比超了很多，总行给的信贷规模是远远不够的。在表内贷款不够的情况下，该行通过多种融资方式来支持当地经济。

  该人士表示，当地一些优质客户和项目也希望通过直接融资获得资金，这样价格更低、期限更长，且不占信贷规模。该行通过对信贷结构的调整，符合做融资租赁的客户就直接做融资租赁，这样就节省了信贷额度。

  除了这些手段之外，自主核销呆账、或者自主处置不良贷款等也是腾挪信贷规模的方法。此外，通过资产证券化对存量资产进行现金流重组，资产配置效率明显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