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到

  对比一下电影、电视剧、话剧等的选题，京剧距离市场还是很远。政治、军事题材戏比重过高，生活题材并且是写人的戏，所占比重太小。让老观众反复看几出戏的商业模式，使其市场之路越走越窄。

  第七届中国京剧艺术节将于下月在天津举行。笔者翻阅了展演剧目表，政治、军事题材戏占了极高比重：中国国家京剧院《安国夫人》、北京京剧院《屈原》、天津京剧院《康熙大帝》、上海京剧院《春秋二胥》、湖北省京剧院《楚汉春秋》、天津市青年京剧团《钦差林则徐》、山东省京剧院《瑞蚨祥》、云南省京剧院《红烛魂》、沈阳京剧院《苏秦》、黑龙江省京剧院《月照塞北》、江苏省演艺集团有限公司京剧院《镜海魂》等。其他京剧演出机构的展演剧目，选题也基本如出一辙。生活题材并且是写人的戏，所占比重很小。前列剧目，笔者看过一半。市场反应大致是：老戏观众不感兴趣，潜在观众望而却步。

  即使是以写人为主的政治、军事题材戏，也会把近一半的潜在观众排除在外。传播学理论表明，多数女性不大关注政治、军事话题，而密切关注生活、娱乐话题。京剧题材过于集中，从总体上就难以满足女性观众的兴趣爱好。而男性潜在观众也有相当一部分并不关注政治、军事话题。前不久，笔者与一位京剧教师聊，得知他们将排演关于战国时那位变法大家的戏。我坦言，这样的选题较难得到投资人的认同。对比一下电影、电视剧、话剧，京剧距离市场还是很远。第六届京剧艺术节的获奖作品，大多已销声匿迹。本届艺术节作品步其后尘，当不在意料之外。

  京剧自诞生伊始，即有走入选题误区的嫌疑。比京剧更早的南戏、杂剧、昆剧等戏曲，由文人主导，题材广泛。如《张协状元》、《西厢记》、《牡丹亭》、《长生殿》等。《长生殿》写的是历史人物，但却以爱情为主线。京剧从一开始就由艺人主导，学识有限。描写生活且较为成功的戏，仅《锁麟囊》等小部分。三国戏、列国戏、杨家将戏等在京剧中占据相当比重。小说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走向《金瓶梅》、《红楼梦》，是学术界公认的历史性进步。而从生活题材返回军事、政治题材，我认为，总体看是中国戏曲史上的退步。这恐怕也是中国文学史难以给京剧剧本留有一席之地的重要原因之一。

  把政治、军事题材作为文艺作品的选题，至少要注意几点。一是控制在适当比例内，不要一呼隆而上，短期内搞“大跃进”。二是多数情况下，要避免通过文艺作品直接传播某种政治理念或图解政治，把“中国梦”庸俗化。要让观众有自己的思考空间。三是政治、军事题材尽量要挖掘新意，或题材虽旧但却有并非从政治图解出发的新视角，给观众以启迪而不是训诲。

  京剧的立项和演出，应以能否带来足以保本的营业收入为前提。这就涉及剧目定位。能否与观众需求对接，是新编京剧立项和演出的前提。查大麦网，今年9月天津京剧演出不过二十场左右。这未必是天津的全部京剧演出，但很可能是该市的主要京剧演出。它在较大程度上反映出天津京剧的市场容量。本届京剧艺术节历时不足两周，三十一台剧目估计要演出六十余场。这约是天津平时京剧演出次数的若干倍。由于题材狭窄、定位单一，短期内要使有效观众剧增，根本不现实。结果恐怕还是艺术节变成了京剧演出机构之间的相互观摩。

  京剧作品除立项要贴近市场外，改变商业模式也迫在眉睫。按理，市场演出的品质要比公益演出高一些，但现在很难区分。多数传统行业的商业模式已有很大程度的转型，京剧让老观众反复看几出戏的商业模式，是其市场之路越走越窄的重要原因。让一些偶然因素给戏迷带来品评的乐趣，更像农耕社会的做法。将其作为主要经营手段，会使观众结构固化于支付能力较低的老年客户。京剧作为综合艺术，演出成本往往高于其他艺术样式。现代社会再维持这种经营模式，势必单位成本高。它不仅难以产生边际效应，且无法兼顾不特定潜在客户的兴趣，违反了资源应优化配置的市场规律。

  如果只看到京剧的特殊性，不看到文化商品乃至商品的共性，京剧就无法形成造血机制。这一传统艺术的市场空间也将进一步缩小。为满足不特定潜在观众需求，不妨多管齐下。手段之一或许是：使京剧表现手法与市场认知度接轨，开发与人们价值观和当前欣赏习惯接轨的细分产品，培育和挖掘新观众；克服物理距离带来的市场规模小的局限，提高京剧视频的画面和伴音品质，发展互联网和移动终端等观众；等等。

  传统文化产业并非不能走资本市场之路。按《上市公司行业分类指引》，已有不少属于文化、体育和娱乐业门类的上市公司和挂牌公司，而属于文化艺术业大类的上市公司和挂牌公司，当系空缺。这或能表明，文化艺术业与现代经济的接轨，还有很大差距。从特定的角度看，京剧是很有代表性的艺术样式。京剧演出机构走现代化经营之路，科学立项和实现商业模式转型，将是大势所趋。眼下，京剧在全国演出市场中的份额微乎其微。我们应当逐步弱化其事业属性，强化其产业属性。同时，国有演出机构拥有最丰富资源的格局，也制约着民营京剧演出机构的发展。这样的局面不改，京剧的改革只能在细枝末节上做文章。

  （作者系大通证券场外市场总部总经理，京剧《宋越刀兵》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