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连奎

  对里夫金的乐观，我们该保持一份谨慎。因为他强调的零成本社会，指的是边际成本，而非成本，而世界已进入了高生存成本时代。倒是未来的经济发展并非表现为增长，因为成本缩减型发展将会收缩经济总量，人类可能将首次出现经济发展导致GDP降低的情况。

  《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余温尚未散尽，里夫金又携其新书《零边际成本社会》刮起一阵旋风。

  所谓零边际成本社会中的“成本”，是指在未来由于技术革命所导致的生产方式的改变，将使我们生活中的大部分产品与服务的边际成本降为零。就像过去几十年间将计算机运算的边际成本降低为零一样，在未来20至30年里，各大洲和全球网络中的产销者将会以接近零边际成本的方式制造绿色能源、商品和服务。

  未来的零边际成本社会有这么几个支点：是以风能、太阳能为代表的新能源的运用，以3d打印为代表的新工业技术的应用，网络及生活中的产品及服务协调共享。

  在分布式太阳能、风能等得到充分发展和利用之后，人类可像今天在互联网免费生产和消费信息一样免费生产和消费能源。绿色能源不需要集中生产，可自产自销。以免费的风和太阳光为基础的可再生能源正在欧洲、北美、印度等国家和地区勃然兴起，数百万人已将住房和办公场所改造成了微型发电厂，无数的个人和家庭组建了微智能电网合作社。据最乐观的预测，世界将在2028年全面进入太阳能时代，也就是能源边际成本逐渐为零的时代。免费的能源互联网意义重大，它为人类社会化生产的动力源提供了无尽的共享空间。

  因为由大规模制造转向大众生产，3d打印将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第一、二次工业革命诞生的工业都需要极度密集的资本，需要垂直整合，以实现规模经济和集中管理，而在第三次工业革命后，人们将以软件形式生产各类产品，打印机通过编程可生产任何产品，3D打印企业既免除了知识产权保护限制，也显著降低了产品打印成本，陡峭的增长曲线有助于降低3D打印机的成本，如今购买“高品质”打印机只需花费1500美元，目前全世界已有将近10万业余爱好者采用三维打印技术以近乎零边际成本的方式生产各自所需的产品。在我国，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学生正在使用3D打印技术制造复杂的火箭和卫星零件，另一家3D打印公司仅在24小时内就能利用廉价的可再生材料建造10座小房子，每座房子的建设成本不到5000美元，而且3D打印属于增材制造，以其耐用性、可回收性和无污染性，为可持续生产带来深远的影响。

  新兴的物联网正在催生协调共享这种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新经济模式，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将会淡出历史舞台。如今，年轻人共享汽车正在成为时尚，纽约街头每增加一辆共享汽车，没有必要上路行驶的汽车就会减少15辆。在世界各地，利用开源编码协同开发软件，基于众包模式的产品协同设计正大行其道；全球600万学生正在参与大型开放式网络课程（慕课）。由于人类基因工作组实现了开放式的协同研究模式，世界基因测序的边际成本在10年内降到了原先的百万分之一，生物制药企业垄断利润正在迅速变成历史。

  协调共享还体现在职能工业网络上，数十亿和数百万组织连接到物联网后，使人类能以一种从前无法想象的方式在全球协调共享其经济生活。根据思科的预计，到2020年，物联网所节约的成本和产生的收入将达到14.4万亿美元。通用电气更发表报告称，到2025年智能工业网络将几乎覆盖所有经济领域，影响“大约一半的全球经济”。

  只是，一种全新的经济体系登上世界舞台其道路必然是曲折的。就说美国吧，大运营商在设法阻挠在全国建设免费WIFI的议案，在德国，大电网集团正以安全为由为合作社生产绿色电能并网设置障碍，不过，由于第三次工业革命所带来的技术变革而诱发的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是不可阻挡的潮流，这些障碍撑不了多久。

  而笔者觉得，对里夫金的乐观，我们却也该保持一份谨慎。因为他强调的是边际成本，而非成本，世界已进入了一个高生存成本时代，而生存成本还会继续升高，这是由人类享受的产品与服务的需求增加决定的，我们的需求越多，生存成本就越高。为了享受互联网，我们必须先购买电脑，手机，还要架设基站，这些就是成本；为了打印所需要的产品，我们可能还要购买3D打印机，这也是成本；为了享受太原能，我们需要安装家用太阳能发电设备，这也是成本。当然，在生存成本增加的同时，的确也存在生存成本缩减的趋势，各种电器由模拟时代进入数字时代本身就会降低生产成本，比如智能手机的出现，取代了录音机，照相机，MP3，导航仪，手表、手电筒等多个行业，甚至连化妆镜行业都受到波及，因为智能手机的摄像头完全可以取代化妆镜。这种集成也是一种趋势。这也是第三次工业革命的特点。

  另外，风能、太阳能的生产成本比较低，特别是不需要长途运输，这可节省大量运输和销售成本。总之，人类将长期处于生存成本增加和生存成本下降两种趋势当中，在早期主要表现为增加的一面，可能在后期主要表现为缩减的一面。

  笔者也曾提出过一个“无增长型发展”的概念，未来的经济发展并非表现为经济增长，因为人类经济将由“效率改善型发展”转变为“成本改善型发”展，就是人类经济发展的外在表现将由效率提升转变为成本缩减。以前经济效率的提升，主要是由于机器及自动化的使用及改进，而未来的成本缩减则更多是由于数码化、能源方式的改变，效率改善型发展可以推动经济增长，而成本缩减型发展将会收缩经济总量，也就是人类可能将首次遇到经济发展导致GDP降低的情况。笔者的这个观察，与里夫金是观点一致的。

  只是成本缩减到底能起多大作用，还有待观察。毕竟，有些产品可以共享，但绝大部分还是难以共享的，办公桌不可以共享，房子不可以共享，家用电器不可以共享，汽车的共享也很有限，非数码产品大部分不可以共享。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世界经济项目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