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湘源

  虽然阿里与工商总局达成了和解，但已挡不住美国律师发动集体诉讼。阿里能不能主动打假，提高正品率，建立诚信的管理机制，是其眼下面临的最艰巨挑战。只是，尽管阿里也许会主动兑现马云在工商总局局长面前所作的打假承诺，但从根本上说，打假不能靠一时一事情形所迫之下的承诺，更不能单靠建立在行政权力的强势监管或从业人员的觉悟上。唯有依法治市，附之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补充机制，才有可能促成更为有利于投资者与阿里双赢的可靠而有保障的新交易方式。

  国家工商总局局长张茅1月30日会见了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双方会谈后表示将共同探索管理模式，马云承诺阿里将积极配合政府部门，加强原有专业打假团队，与执法部门联手打击线上与线下的假货。这是双方就“打假”争议掐架以来发出的最为积极的信号。但在此之前美国律师已在发动集体诉讼。市场担心，这一针对阿里巴巴及部分管理人员或董事是否存在违反美国证券法行为的调查一旦坐实，或将引发更大规模的集体诉讼。

  事件导火索是1月23日工商总局在网站发布《2014年下半年网络交易商品定向监测结果》，淘宝网正品率仅37%。调查数据一经公布即被中外媒体广泛报道。但在这一惊人数据还未成市场焦点和公众议题前，敏感的淘宝官方微博即以“店小二的公开信”的名义指名道姓指责工商总局网络交易监管司司长刘红亮“吹黑哨”。不论“互联网特色”有多么傲慢与强悍，以如此直白的方式挑战监管部门，实属罕见，不可避免引发事件迅速升级。工商总局28日在网站以白皮书形式公布了去年7月各级工商部门和阿里巴巴闭门会议的纪要与总结。同日，淘宝则在删除公开信的同时，发布声明向工商总局投诉刘红亮。而工商总局网站上的白皮书也随即消失。不过，尽管这份白皮书作为批评阿里售假问题的重磅炸弹，在工商总局局长会见马云之际似已以和解方式收场，但事件不仅已引发了最终有可能导致集体诉讼的美国律师发起的相关调查，更已激起了全球投资人对于我国假货监管的高度关注。

  阿里巴巴并非假货生产主体，但在作为电商平台的淘宝网上假货猖獗则是不争的事实。多年来，被称为“中国最好互联网企业”的阿里巴巴一直在打假的同时谋求监管部门和公众的理解与配合。这从去年12月阿里“打假”大会便见端倪。阿里巴巴成立15年首次对外公布的打假成绩虽或也可算得上“不俗”，却因为工商总局缺席，令阿里内部人士所称的形成了商务、质检、知识产权、版署、公安六大部门联动机制的说法难以获得充分有效的支撑。

  对那份工商总局行政指导小组去年7月联合浙江工商局和杭州工商局召集的座谈会纪要，工商总局有工商总局的解释，阿里也不妨有阿里的理解，但不能不弄清楚的是，既然那份会议纪要指出了阿里巴巴5大方面多达19项问题，也收录了各地工商部门补充的另外6大问题，那为什么没有及时处理？这些问题在上市过程中为什么没有披露？投行尽职调查到底怎么做的？这么多留在人们脑海中的疑问，显然不是有关抽检结果技术细节上的认识标准歧义所能解释得了的。

  即使如工商总局新闻发言人所说的那样，早先发表的白皮书“其实质是座谈会会议纪要”，“不具有法律效力”。但美国律师所提出的法律诉讼是否将因此而失去证据支撑，则并不取决于工商总局和阿里巴巴的行政和解。在如何监管市场行为及公开监管信息方面，我国不仅仍然缺乏严格的程序和披露规范，还缺乏完善而健全的依法治市的法律机制，而美国的法律机制就不同了。宣布对阿里巴巴涉嫌信息披露不充分展开调查的Pomerantz LLP是美国集体诉讼领域的顶级律所之一，曾起诉过丰田，还曾对中石油、新东方等发起过集体诉讼，近两年针对兰亭集势和聚美优品的集体诉讼也有其参与其中，可谓典型的“职业打假人”。在美国，常见的集体诉讼由一人或数人为全体利益起诉或应诉，诉讼费由律师承担，原告不需出钱。一旦卷入集体诉讼，耗上个三五年都是常事。即使大部分集体诉讼最后以双方和解，也是被诉讼方出钱赔偿作结。如果胜诉，律师可从赔偿金中分得30%。这正是阿里巴巴此次或将引来更多律师事务所对其展开调查，引发更大规模集体诉讼的缘由之所在。

  作为工商管理部门规章，去年3月实施的《网络交易管理办法》明确要求交易平台规范经营者的审查和登记、建立交易规则、实行检查监控、向工商部门报告、建立纠纷裁决机制，但效果怎么样呢？不要说阿里并未严格执行，工商部门也没有太多实质性措施。这与资本市场修订了太多回的强化信息披露和打击市场操纵内幕交易规则，而市场上该打的打不痛，该退的退不了，该禁的绝不了根的情形如出一辙。虽然依法治市正在被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以行政权力为中心的人治色彩依然是严重影响法治推进进程的重要因素之一。此前最高法院对受理证券虚假陈述案件有过以证监会处罚决定为前置条件的规定，如果证监会因种种因素对虚假陈述监管不力或查处不到位，那么，受害投资者的维权也就无从谈起。因而现在不少市场人士认为，假如网购假货一直得不到有效治理，民众也会用脚投票，长此以往，最终甚至可能毁了电子商务。

  在我国，权情交易眼下还是绕不过的一道坎，然而，没有任何事情比将依法治市落到实处更重要，以往人们所习以为常的那种行政指导下的维稳论，与体现时代进步的改革精神以及民众日益觉醒的维权要求相适应的法制观格格不入。加强交易平台对假货的管理责任，需要建立与电子商务相适应的规则，完善相关法律，做到有法可依。单纯依靠抽查、处罚等原有管理模式下的有限措施不仅显然很难实现对网络交易平台的有效管控，何况，在行政部门“五龙治水”、各自为政的背景下，更难免在强势权力和强势企业的权钱交易、权情交易之下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阿里巴巴在美国上市，其根毕竟在中国，其B2B商业链条上无数卖家和买家也是中国市场客户居多，阿里能不能主动打假，主动清理门户，把庭院打扫干净，提高正品率，建立诚信的管理机制，是其眼下面临的最艰巨挑战。只是，尽管阿里也许会主动兑现马云在工商总局局长面前所作的打假承诺，但从根本上说，打假不能靠一时一事情形所迫之下的承诺，更不能单单建立在行政权力的强势监管或从业人员的自觉觉悟上。只有在依法治市的基础上，附之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补充机制，才有可能促成更为有利于投资者与阿里们双赢的可靠而有保障的新交易方式。

  （作者系资深市场观察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