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业安

  互联网大幅度节约了我们搜寻信息的成本，但网上商城卖各种生活物品，还得有合格合规的厂商制造。互联网把实体部门放置在一个没有时空制约的网络空间里，实现了生产者和消费者的适时对接。这是商业模式的彻底变革，而绝非一方替代另一方。

  现在很多人还没习惯技术对生活所带来的改变，当然也就更看不清社会的潜在进步。这也不怪谁，认知科学早已揭示了人的弱点，那就是对过去经验的依赖。这种认知偏差往往会左右人们的日常判断。比如说，习惯于钱包里放着纸币的人总是觉得信用支付虚无缥缈，太不放心了，就数字变来变去的，根本看不见钱本身的变化，是不是风险太大了点？加上媒体也经常报道，信用卡支付和手机支付时不时会出点这样那样的问题，就更加困惑和恐惧了。还是钱包里放足钱来得踏实。我自己曾经也有这种不适应，说实在话，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信用卡，算是很保守的人。但这种保守并不是好事，现在出门没有信用卡，也的确不方便。而且到处都是网络支付，带着纸币也不太好用啊。

  对网络支付的排斥，其实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因为我们不了解网络支付，所以会高估网络支付的风险；而由于我们熟悉纸币支付，所以会低估纸币支付的风险。一来一去，自然就更倾向于排斥互联网。互联网刚兴起时，人们是普遍排斥的，随着身边一些勇于创新的人及好奇心重的人不断尝试，并且的确带来了诸多方便，才慢慢传播开来。想想也是，大家都说网店不太靠谱，怕买到假货。但你去实体店，就不会买到假货？很多时候我们相信眼见为实，可眼见还真不一定为实。因为我们能看见的，是我们自身的知识、经验和能力所能看见的，而超出这些之外的东西，即便放在眼前，我们照样看不见。比如说同样是电饭煲，在超市里国产的要便宜很多。你可以到店里去体验。但即便如此，也不确定该产品的好坏。而此时有个同事告诉你说，日本产的电饭煲比国产的好很多，你瞬间就听进去了，于是你非常愉悦地去日本买了个电饭煲。

  你真的眼见为实了吗？其实没有。做出这样的决策，无非是因为两个缘故：一是你的同事告诉你他的亲身体验；二是过往的经历让你建立了日本产品质量优于国产货的印象。所以，你所看到的并不是一个电饭煲，而是你做出判断的瞬间所依赖的信息集。你并没有亲自去体验，也没有对比不同产品。但你还是非常自信地做出了判断。实际上，现在据一些媒体的广泛对比实验，发现就电饭煲而言，日本货并没有显著优于国产货。而对于国产稻米而言，国产电饭煲的设计更合理，性能更好。那么你还是觉得你先前的判断是对的吗？是的。买了日本产品的家庭大部分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判断。

  认知科学告诉我们，人们通常不愿意承认自己判断错误，因为这样会产生损失，而人们通常都厌恶损失。说到底，这还是自身的心理在作祟，和产品质量无关。悲哀的是，很多媒体在渲染国外产品品质时非常热衷，而对国产商品的好处常常采取冷落的态度。媒体的偏见尚且如此，何况单个的人？

  当互联网出现时，由于看不见摸不着，眼见为实这一信条顿时坍塌了。面对虚拟世界，我们忽然变得无所适从。所幸很多人还是有好学精神的，面对新事物时，勇于尝试。比如看到网上有送餐的，就先试试看行不行？看到网店有卖服装的，先买件试试看行不行？这种不断尝试积累了经验，也对网络建立起了信任。在城市生活中，互联网在居民的不断尝试中开始进入家庭，进入人们的日常工作和生活。而一旦人们在互联网的情景中养成消费习惯和工作习惯，就会发现过去的模式相当费时费力。比如你买件衣服需要逛很久才能比对出来，即便比对了很多件，也不能确知其中一件的性价比究竟如何。而现在通过互联网，你可以快捷地比对出性价比。互联网大大降低了人们的信息搜寻成本，这是吸引人们网络消费的关键。现在不用费时费力地逛街了，轻轻一按，就能解决所有购买决策，还有人送货上门。这种懒惰的生活模式谁不向往？至于逛街么，那就当健身和休闲好了。于是实体店不得不转型为展示店，大型商场不得不转型为生活休闲娱乐区。在商场店面，图的不是你逛街时买几件东西，而是图个人气，逛的人多了，通过实体店产品展示足以起到广告作用，实际上看似高昂的租金还是值得付出的，相当于广告投入而已。

  从传统商场的演变可以看出互联网和实体经济的内在关系。在没有互联网的时候，人们不得不穿梭在各种店铺搜寻，耗时耗力，成本高昂，这显然和现代人快捷的生活节奏不相符。而互联网可大幅度节约这种信息搜寻的成本，让你在网络上轻松完成物品比对，从而节约了你的时间和精力。这符合现代人的生活节奏。但如果没有实体店的支撑，光有互联网也是不行的。好比说某网上商城卖各种生活物品，这些物品如果没有合格合规的厂商制造，那么很快就会被官司和口水淹没。所以，一些好的网络企业的崛起得益于其在高速物流配送基础上，对产品品质的把关。而这些互联网企业也将面临未来可能出现的实体部门产品品质的考验。假如品质有瑕疵，辛苦建立的商业声誉就会瞬间毁灭。所以，互联网带给我们的虚拟世界，其背后是由制造业在支撑的。互联网只不过是把实体部门放置在一个没有时空制约的网络空间里，实现了生产者和消费者的适时对接。这是商业模式的彻底变革，绝非一方替代另一方。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