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大前研一《无国界的世界》

  ⊙夏学杰

  管理大师常常是职业预言家，此类高人，大前研一或许是国人最熟知的一位。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无国界的世界》，就是最早论述经济全球化的经典著作之一，讨论企业及政府如何应对全球化。

  什么是无国界的世界？大前研一在对21世纪世界的描述与憧憬中有极为形象的诠释： “21世纪的公司可以由很少的人组成，他们在一个工作中心制订产品规划和营销计划，同时请硅谷富有独创性的创新者们进行基础开发与设计。这些设计师们会顺次将此业务转包给在班加罗尔的印度软件开发商，让他们来细化设计。从电子零件成本最低的新加坡的批发商那里采购零件，然后再运到中国的北部城市大连组装。美国联邦快递公司或美国联合包裹公司会将这些成品空运到美国或欧洲。付款方式当然是刷信用卡，它是一种普遍的结算工具。如果你将这种模式与20世纪的公司进行比较，你会看到我们正在迈入一个全新的无国界的世界。”

  大前研一把企业的全球化分五个阶段，第一阶段，公司把产品带到国外新市场，与当地的代理商和分销商建立联系。第二阶段，公司把这些业务接管过来。第三阶段，驻扎在当地的公司开始生产、营销、销售。第四阶段，公司在当地市场上成为内行，有完整的业务流程，还有研发部和工程部。第五阶段，实现权力转移，解决公司远程管理问题，创立一套公司管理层共享的价值观，取代之前的总部导向。跨国公司不仅要使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子公司本土化，大前研一更提出了全球本土化概念：只有真正全球化的公司才能做到“全球本土化”，即一方面要像本地公司那样，尽可能做一个“圈内人”；另一方面还要从全球经营中获得收益。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跨国公司到别国开辟新战场，一般通过复制和克隆母公司产品和服务模式。现在已大为不同了，跨国公司必须尽力满足细分市场上客户的要求，发现并设法满足人们的基本饮食需求。即便再成功的企业，在新市场上不采用本土化经营模式而是用渗透方式，带来的问题往往要比解决的问题还多。

  “我首先是一个世界公民。”大前研一在不同场合一再这么宣扬。他认为，在无国界的环境中，有效的管理意味着，集中精力为消费者提供价值，培养等距离的观念，平等地对待不同市场的顾客群及其需求。大前研一认为，如果一个公司想在全球经营，就必须有全球化的思考和行动，挑战妨碍协作的僵化的公司制度。而构建一个强调全球化视野和全球化思维的价值观体系，是参与无国界经济的入场券。在一个真正全球化的公司那里，海外公司、子公司、分公司等概念一般是不存在的。因为要一视同仁，有等距离观念。这一点很多跨国公司并没有做到，他们甚至用歧视不同国度的消费者。

  在无国界的环境中，政府的角色从司机变成了乘客。政府的职能是确保它的人民能享有全球各地最优质、最廉价的产品和服务，享受美好生活，而不是去保护某些产业或特定的利益群体。美国经济在上世纪90年代的成功复苏，大前研一认为不能完全归功于克林顿的经济政策，而更多源于80年代“里根革命”时期的基础性改革，即放松管制的改革为美国在90年代的经济扩张奠定了基础。80年代，由于过度竞争引发的机票打折使美国航空公司亏损严重、陷入困境。经过放松管制的改革，今天美国的客机是世界上质量最好的客机之一。现在日本航空公司客运里程的平均成本是美国航空公司的三倍，其原因不在服务质量上，而可能在被称为贸易保护主义的附加费上。因为日本的两家航空公司一直处在政府保护之下。美国银行业放松管制同样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过程，有超过3000家金融机构在改革浪潮中倒闭了。但是，这些改革中的幸存者，实力变得极为雄厚。在新的关联经济体中，只有成为全球化的参与者，才能被视为真正的成功者。那负责任的政府该有什么样的作为呢？大前研一认为是教育民众，并让他们得到尽可能多的信息，尽可能多地做出选择。未来，是信息和知识而非资源成为真正的力量源泉。当然，政府还有责任能提供岗位、产品和服务的企业配套一流等基础设施。如今，这些责任比以往更大。

  大前研一从中国的思维中找到了使命感，找到推动企业及人的发展的源动力。他为此在书中提出了学习中国人的智慧——“中国人深信他们可以改变世界。”“‘中国’这两个字，汉语字面意思就是‘宇宙的中心’，它在精神上给中国人提供了信心，激励他们以一种新的眼光看待事物并且追求普通答案之外的答案，挖掘其潜在的原因和外界的联系。这是一种动力来源，其影响力是无穷大的。”中国人自古就心怀天下，比如孔孟思想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为了中国人，而是为了立于天地之间的天下人，就像范仲淹所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大前研一用专门一个章节来介绍学习中国人的智慧，并将其提到这样的高度——“有了这份自信，不需要帮助，你也能行。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让你避免走别人的老路的方法。”

  日本人一直在模仿西方产品的设计，坚信自己能做得更好、更快、更便宜。但大前研一认为日本企业特别缺少中国人的智慧，“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是世界的中心。”“由于新技术的获取变得更为快捷，时间已成为战略中更加关键的元素。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长期被一家公司独占，也没有任何公司可以掌控一切。因此，全球化经营意味着与合作伙伴的合作经营，相应的，这也意味着技术的进一步扩散。”就连创新也离不开文化的力量，“一旦研发人员缺少了像中国人的这种智慧，他们就会怀疑自己是否是真正的创新者。如果他们失败过一次，他们便很难再来一次。他们的思想和性格，还有支撑他们的文化，都缺乏那种强烈的自信心。”

  在大前研一看来，到了全球化的第五阶段，子公司间的相互关联，不再是通过总部而要通过一套共同的价值观。在国籍、当地亲和力上，德国人的自我，意大利人的自我，日本人的自我等都要让位，以完成一个单一的联合的全球使命。显然，企业做大了，实际上做的就是文化。

  对一些日本企业抱着我做到更好，而失败的是别人的想法，大前研一认为那是一种下策，只会加剧公司的“夹心困境”。竞争固然重要，但制定战略时要首先集中关注顾客的需要。在必要的时刻将一切归零，专注于为顾客创造全新的价值，创造出新的市场空间，方为上乘的做法。他因此强调要回归战略，即回归到对“什么是产品”的深层次理解，避免直觉反应，抵制简单的答案，寻找向顾客提供价值的最好途径和方法。如今，不光企业生产销售变成全球化，就连人们的消费也变得全球化了，信息的透明化使消费者拥有了更大的自主权，所以，公司的关键目标应放在提高为客户创造新价值的能力上，而不是去为竞争对手设置障碍。如果企业把关注点放在竞争上，就永远不能回归正确的战略。更何况，未来的竞争，不是你死我活，而是互有竞争又互相合作，正像国家间的关系一样。“企业管理者们现在开始逐渐意识到各国领导者所知道的一个事实：在一个充满威胁性的对手、复杂、不可预测的世界里，最好不要单打独斗。”走向全球，需要有开阔的胸襟和合作的意识。

  跨国公司有无国籍呢？虽说当今世人已不再保持美国公司生产美国产品的观念，但公司有无国籍，还存在很大争论。大前研一认为，仍坚持在当地融资，雇佣当地工人，在当地生产，并面向当地市场的公司，其国籍仍然是有意义的。而对一个员工规模不断扩张的公司而言，因其要面向全球市场，或面对全球竞争，公司国籍终将消失。不仅如此，国家的概念也在弱化。全球化经济遵循其自身的逻辑，扩展着自身的利益脉络，与国界无太大关联。其结果是，与国家政治利益截然不同的国家经济利益已丧失其大部分意义。

  当然，《无国界的世界》所言是具有超前性的——很多东西目前依然达不到，比如国界仍然关系重大，市场仍被保护着。关联经济还未在全世界范围内实现，仅将部分国家联系在一起。不过，大前研一坚信，无国界不只是一种理想。而等距离的观点可以通过许多方式实现，那就先让我们去加紧构建一个强调全球化视野和全球化思维的价值观体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