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那么多聪明人
也会掉入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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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把庞氏骗局形成的社会心理机制揭示出来，框架、仪式和咒语这一系列自古以来就一直生存着的江湖法术有其更为复杂的力量，这就是激发人们内心的某种欲望。各类金融骗局都存在某种社会心理的作用。所以，针对金融骗局的监管，就不能仅叫停和处罚了事。
有句俗话，叫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对还是不对？我只能说，不完全对，这要取决于谣言是什么类型。
小时候我得过一次带状疱疹，当地俗话叫白蛇圈，有些地方也叫缠腰龙，又痒又疼。奶奶说，村子里有个人能治这种病，于是带我去了他家。只见这个大叔在我身上围了一圈草绳，然后不知道撒了点啥，口中念念不止，然后把草绳子用火烧了。据说这就解除了白蛇的诅咒，病就会好起来。幸好爸爸还是带我去看了医生，每天涂碘酒。那个土办法能不能治带状疱疹呢？小时候当然不明白，长大后多看看书，自然就晓得。草灰有杀菌功能，但功效甚微。估计还是碘酒的作用比较大。至于那个大叔口中的咒语，则是故弄玄虚而已。我只是很好奇，为何需要这个咒语？没见过真正的法术，但影视剧里都这么写的，道士做法时，也是口中念着咒语，也许现实也是如此？
假如从科学的视角看，带状疱疹原本就是病毒引发的疾病，针对这种病毒下药就行。碘酒具有这种功效。所以，只要不是很严重的带状疱疹，采用这种简易办法也可行。要是严重了，还需吃药。至于采取哪种药物组合，目的都是一样，抑制病毒。所以，科学的逻辑很简单，找出原因，对症下药。不过这里存在一个问题，我们首先得知道这是什么病毒引起的。而认识疾病的成因需要科学知识，科学知识来自教育。在教育匮乏的年代，科学知识也就等于空白，人们并不清楚各种疾病的根源。即使如今教育比较普及，也不是每个人都具备足够的科学知识。当一个人知识很少时，对世界的认识自然也就是简单的，看不到现象背后的本质。我奶奶相信土办法，并不是不爱惜我这个孙子，而是在她的世界里，带状疱疹就是蛇的诅咒，不然农村里怎么会有白蛇圈的说法？而要解除这种诅咒，只能依靠有法术的人。我们村里的那个大叔据说就是有这种法术的人。现在看来，所谓白蛇圈的说法就是一种谣言，而且是一种很低级的谣言。而在我小时候很多人都信，无非是因为那会科学知识严重匮乏而已。
当人们具备了相应的科学知识，也就可以担得起智者这个称呼。在智者面前，这些谣言不攻自破。现在我们村子里的人万一得了带状疱疹，肯定第一时间去就医。而且所谓白蛇圈的说法别说年轻人不信，就是年纪大的人也不再采信了。那么是不是就可下个定论：在教育越来越发达的今天，谣言越来越少？恐怕还为时过早。虽然现在有文化的人是绝大多数了，但即使在高学历者当中，也依然存在着各种盲区。比如某某道长的神奇力量，就曾迷倒了一群精英。这种神奇力量，在我看来和我童年时村子里的大叔之法术没什么两样，形式不同，本质类似。其共性就在于：有仪式；有咒语；有似是而非的功效。一些精英之所以信这个，恐怕也是被这三个要素合起来给蒙蔽了。假如是我们村里的大叔来骗这些精英，这些精英肯定不会上当。原因在于，村子里的大叔又土又穷，又没文化，长得还没气质，不可能会高深的法术。而某某道长就不同了，一看就气宇轩昂，口若悬河，都是文化人，就有了社会认同，再扯些神秘力量和云山雾罩的神逻辑，的确很抓人。仅有这些是不够的。关键在于仪式和咒语。以前我一直不理解这两个到底用来干什么，现在懂了。
通常仪式和咒语总是出现在某种神秘场合。既然是神秘的，凡人难以确定和解释的，很容易激发人们的好奇心。按行为经济学的说法，就是设定了一个固定一个人的思维的框架。这个框架左右了你的决策，也就是俗称的思维定式。如果你回过神来，发现这个框架不合理，不科学，那就没有效果了。这个时候，仪式和咒语就至关重要。法术离不开仪式，采取某种仪式，会让你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没法分散注意力。集中在什么地方？当然是集中在原先设定的框架上。仪式的目的，就是让你认同这个框架。心理上有了认同之后，再开始念咒语。咒语是很含混的，搞不清楚是啥意思。问题就在于，咒语原本就不需要意思，咒语纯粹就是符号，唯一的作用就是进一步激发你内心当中对先前框架的认同。仪式也好，咒语也好，都是起这个作用。一旦你心理上开始真正接受，然后通过反复的信息刺激，让你确认，你会发现，这个框架就如同在你内心生根一般。这就是心理的力量。因此，不是法术很神秘，而是心理学很神秘。会法术的人都是天生的心理学家。智者很多时候也会落入这个陷阱中，难以自拔。
现在我们回到金融圈。金融圈都是高人，个个都自以为很精明。但同样是法术，框架可以用金融术语设计得非常高大上，而仪式可以非常高科技，咒语则换成站台的知名学者授业解惑。然后呢？你就会发现人们趋之若鹜、飞蛾扑火、心甘情愿。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固然值得批评，但未必仅出于贪婪之心。如果把庞氏骗局形成的社会心理机制揭示出来，你会发现，框架、仪式和咒语这一系列自古以来就一直生存着的江湖法术有其更为复杂的力量，这就是激发人们内心的某种欲望。互联网金融骗局也好，传销也好，或者其他类型的庞氏骗局，无一例外都存在某种社会心理的作用。
所以，针对金融圈庞氏骗局的监管，就不仅是叫停和处罚了事，还需考虑如何合理干预投资者的行为。
（作者系中国人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