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业在稳增长与调结构之间寻求平衡

□黄群慧

2016年下半年至2017年上半年，工业经济维持增速趋缓的可能性很大。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我们在宏观调控上努力把握稳增长和调结构的平衡，一方面要着力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实质推进构建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的体制机制，破除制度性障碍，为工业经济的健康发展奠定基础；另一方面稳定增长，深化“区间调控”的理念，采取有效措施来事先应对各种风险和挑战，但要避免宏观政策的大起大落，保持宏观政策的相对稳定性和连续性。

在2015年工业增速创23年最低之后，2016年上半年工业运行情况备受关注。2016年上半年工业总体表现为“缓中趋稳、有限复苏”，工业增速下降、工业品价格下降、实体企业利润下降的格局得到一定程度扭转，但工业运行风险概率依然较大，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仍任重而道远。中国工业经济仍然艰难地在稳增长与调结构之间寻求平衡。

工业增加值增速缓中趋稳，工业品价格、工业企业利润和工业出口都呈现了一些积极迹象，而在积极迹象背后隐藏着粗放经济增长方式回头的担忧

2016年上半年工业增速缓中趋稳，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增加值增速为6.0%，比2015年全年略低0.1个百分点，其中第一季度为5.8%，第二季度为6.1%，第二季度比第一季度加快0.3个百分点。虽然工业呈现有限回暖的积极迹象，但回暖原因除了国际大宗商品价格回调以外，可能更多地归因于近半年来房地产价格、成交面积和投资等指标“疯狂”上升而带动的粗放经济增长方式回头趋势。例如，5月份煤炭开采业、黑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有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利润同比分别增长2.5倍、1.6倍、32.1%，3月份、4月份和5月份，我国粗钢产量同比分别增加2.9%、0.5%和1.8%，结束了自2014年10月份以来持续负增长态势。4月份我国日均粗钢产量创历史新高，5月全国百家中小型钢铁企业中高炉开工率保持在85%以上，钢厂复产给钢铁去产能任务增加了难度。工业政策要在稳增长与调结构、短期与长期中寻求平衡。现在看来，没有一定的需求侧刺激，工业增速会下降过快，经济和社会都可能由于下行压力过大而难以承受，但不是通过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高潜在工业增长率而形成的增长是不可持续的，还可能给未来经济运行埋下更大的风险。

工业行业结构继续呈现高级化趋势，但必须高度注意强选择性产业政策可能引起的战略性新兴产业产能过剩问题

工业三大门类中，制造业一直保持着最高增速。1至5月份，制造业增长6.7%，虽然比2015年全年减少0.3个百分点，但比今年一季度加快0.2个百分点；采矿业增加值同比增长0.7%，比2015年全年减少2.0个百分点，比今年一季度减少1.4百分点；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增长2.3%，比2015年全年增加0.9个百分点，比今年一季度回落0.3个百分点。尤其是上半年战略性新兴产业、高技术产业和装备制造业同比分别增长11%、10.2%和8.1%，分别比规模以上工业快5、4.2和2.1个百分点，其中高技术产业和装备制造业占规模以上工业比重分别为12.1%和32.6%，分别比上年同期提高0.7和1.2个百分点。总体而言，41个工业行业中技术密集型行业增速相对较快，体现了工业结构高级化趋势，汽车、医药表现抢眼。电子信息、生物医药、智能制造、节能环保、新能源和新材料等相关产品迅猛发展。但值得高度注意的是，一些新兴产业增速过快，例如受补贴政策和限购挤压需求等因素影响，上半年新能源汽车产量同比增长高达88.7%。截至2015年，中国的新能源汽车，无论是当年产量还是累计产量，均排名世界第一，2009年到2015年全国累计生产新能源汽车已占全球30%。在为新能源汽车迅猛发展欣喜同时，其背后的强选择性产业政策的推手令人担忧，我们必须警惕由此而可能产生的新的产能过剩问题。

中部地区工业领跑，西部地区工业回落较快，东北地区工业总体呈现一些回暖态势但内部分化严重，京津冀工业增长差距扩大速度有减缓迹象

上半年东部地区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6.4%，增速比去年同期下滑0.3个百分点；中部地区同比增长7.3%，增速比去年同期加快0.7个百分点，西部地区增长7.2%，增速比去年同期回落0.6个百分点。上半年东北地区工业增加值同比下降1.5%，增速降幅比2015年收窄1.5个百分点。2016年5月东北地区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0.2%，是自2015年以来月度数据首次实现正增长。但从东北三省各自情况看，其分化严重。吉林省工业增加值稳步提升，3月份、4月份和5月份吉林省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分别为5.8%、7.2%和7.4%，连续两个月超过工业平均增速；辽宁省工业大幅负增长态势依旧难改，且波动较大，3月份，辽宁省工业增加值同比下降6.1%，4月份工业增加值再度下降3.7个百分点至9.8%，5月份降幅收窄至7.1%；黑龙江省工业有所回升但仍处于低速运行状态，3至5月黑龙江工业增加值同比分别增长0.8%、1.2%和2.1%，呈现不断上升的态势。单从这一点看，东北三省工业振兴应该分省施策，否则，统一的振兴政策会因省情差异效果大打折扣。

京津冀地区上半年工业增速走势继续分化。一个变化是天津工业增加值增速呈现走低态势，由年初的9.2%逐步降至5月份的8.9%；河北和北京工业增加值增速缓慢走高，由年初的4.2%和-2.5%逐步上升，5月份达到5.0%和1.6%。1-5月份，北京、天津和河北工业增加值同比分别增长1.6%，8.9%和5.0%，比去年同期分别相差-1.1、-0.6和0.5个百分点。由于天津去年工业发展一枝独秀，虽然今年上半年天津工业增速仍远远高于河北和北京，但这种差距呈现收窄的趋势，不过这种收窄还不能直接判断为河北与天津初步呈现协同发展度提升的迹象，因为今年上半年河北工业发展改善的重要原因之一应该是受到钢铁业一定程度复苏的影响。

工业尤其是制造业投资增速回落，民间投资意愿大幅下滑，累积债务风险日趋增大，未来工业运行仍不能乐观

工业投资明显放缓，上半年第二产业固定资产投资101702亿元，同比增长4.4%，增速比一季度回落2.3个百分点，尤其是制造业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3.3%，增速比一季度回落3.1个百分点。在当前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大背景下，我国正在大力推进“中国制造2025”、实施制造强国战略，制造业投资增速大幅回落，其影响不仅仅是工业转型升级，更为重要的是会影响到未来经济增长新动能培育和新经济的发展。新经济发展的关键不是电子商务，而是制造业和互联网的深度融合，现在应该是制造业沿此方向升级的大好时机，制造业投资增速大幅回落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在这方面推进力度不够。

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民间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引领了本轮固定资产下滑的态势。2016年上半年民间投资同比增长2.8%，增速比全部投资低6.2百分点，占全部投资比重61.5%，比上年同期下降3.6个百分点。长期以来，第二产业中民间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一直高于全部固定资产投资增速，成为第二产业固定资产投资的主力军。然而，由2016年3月起，第二产业民间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下滑成为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下滑的主导力量。今年值得关注的一个反差现象是，盈利能力强的民营企业不愿意投资，而持续亏损的国有企业在不断地增加投资（1至5月份国有控股工业企业实现利润同比下降7.3%），这反映出政府驱动型经济增长特征和政府投资挤出效应明显。除此之外，与国内投资不振相反，我国对外投资快速增长，1到5月份我国对外投资同比增长了61.9%。

另外一个不容忽视的是债务风险。2016年5月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资产负债率为56.8，虽然比去年同期下降0.5个百分点，但较2015年12月份提高0.6个百分点，杠杆率高达131%，而国外企业的杠杆率一般维持在70%左右。到5月末，工业企业应收账款同比增加8.6%，增速比1到5月份主营业务收入高出5.7个百分点，1到5月份应收款平均回收期39.1天，比上年同期增加了2.3天。

考虑到世界经济复苏不及预期，国内内需不振态势短期难以扭转，在宏观政策没有大幅度改变的情况下，2016年下半年至2017年上半年，工业经济维持增速趋缓的可能性很大

在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适度加强需求管理等一系列政策的大力推进下，2016年上半年工业经济开局呈现出“缓中趋稳、有限复苏”的总体特征，“四降一升”的格局有了积极变化，但仍要谨慎看待这种变化。在国际形势并不乐观（6月份世界银行已经将2016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从1月份的2.9%大幅下调至2.4%）和英国脱欧等背景下，以及我国国内工业行业固定资产投资和工业投资回报率下滑等国内趋势性因素的影响下，2016年下半年和2017年上半年我国工业趋缓压力依然巨大。基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工业经济形势分析课题组的模型预测，2016年12月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速降至5.5%、2017年6月份工业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速降至5.0%的概率很大。

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我们在宏观调控上努力把握稳增长和调结构的平衡，一方面要着力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实质推进构建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的体制机制，破除制度性障碍，为工业经济的健康发展奠定基础；另一方面稳定增长，深化“区间调控”的理念，采取有效措施来事先应对各种风险和挑战，但要避免宏观政策的大起大落，保持宏观政策的相对稳定性和连续性。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研究员、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