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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

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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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设计”归根结底就在于制定规则

2016-12-03 来源:上海证券报
  《合适》
  从升学择校、相亲配对、牌照拍卖
  了解新兴实用经济学
  (日)坂井丰贵 著
  蔡晓智 译
  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11月出版

——读坂井丰贵《合适》

⊙潘启雯

一切经济问题都源自资源的稀缺性。不合理的匹配方式,就会让人对程序产生不满;不合理的比赛,结果会加深参与者的自卑感。由此,长久以来用何种方式将东西交到最合适的人的手中,一直是经济学家苦思冥想致力解决的问题。在一般商品市场中,价格决定商品分配。可是,出于道德或公平考量,有些市场没有或无法标出价格。此时,经济学家的任务就是设计出合理的“游戏规则”,引导参与者真实表达意愿,或许才能有效分配资源。

早在2012年,美国经济学家阿尔文·E·罗斯(Alvin E.Roth)和罗伊德·S·沙普利(Lloyd S.Shapley)就因其“稳定匹配理论和市场设计中的实践”而获诺贝尔经济学奖。作为日本经济学界新晋翘楚,现为日本庆应义塾大学教授的坂井丰贵,近年来一直致力于从事“机制设计”、“市场设计”、“社会选择”等领域的研究,他的新作《合适:从升学择校、相亲配对、牌照拍卖了解新兴实用经济学》,显然继承了罗斯、沙普利的研究成果,轻松剔出现实问题骨架,将“稳定匹配理论和市场设计”精简为可供剖析的案例,依次揭示出了“单边匹配”、“双边匹配”和“拍卖问题”的内在逻辑。沉浸在他的研究之中,人们或许会惊艳于那些看上去如此“简单”的方法竟能释放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市场设计”是一门关于“经济学上的制造”的学问。开发和改良产品,诸如制造机器、改良粮食品种、制造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这些都属于典型的“物理上的制造”。再好的东西如不能交给能有效利用它的人,也不会产生价值,无法造福社会。也就是说,“东西好”和“东西交给了合适的所有者”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人们支付一定的金额就可得到所需物品,但金钱不是万能的。例如几乎所有的国家都不允许器官和人身买卖;上高中、读大学的权利一般也不会拿来出售。这种情况下,一般意义上的“市场”就失去了用武之地。经济学中经常会使用“市场失灵”(Market Failure)这个词。其实“市场失灵”的说法很草率,因为“市场失灵”的前提是市场一般是有效的,而这一前提事实上并无根据。

当然,坂井丰贵并不认同这样的前提。因为包括市场在内的一切社会机制都类似于人们生活中使用的工具,工具当然不是万能的。那么,到底用什么“经济学上的制造”才能改善情况呢?

假设有一位肾病患者,因与为其提供肾脏的捐献者存在免疫排斥而无法移植,但如果有很多患者和捐献者,就可对患者和捐献者重组使其不存在排斥,也许就会有很多移植成为可能。该怎样重组呢?肾脏并非在任何人之间都可以移植。与输血一样,都有对血型的要求。于是,通常情况大概有这样三种组合方式:第一种,O型捐献者可以给A、B、AB型患者提供肾脏,反之不可。第二种,A型和B型捐献者可以给AB型患者提供肾脏,反之不可。第三种,A型和B型不能互相提供肾脏。

例如有两个不适合组:“A型患者和B型捐献者”、“B型患者和A型捐献者”。如果将捐献者对调,就变成“A型患者和A型捐献者”、“B型患者和B型捐献者”。这样,两组都成了适合组。假设现在有三个不适合组:“O型患者和A型捐献者”、“A型患者和B型捐献者”、“B型患者和AB型捐献者”。O型患者和任何捐献者血型都不相符,那么是否可在剩下两组“A型患者和B型捐献者”、“B型患者和AB型捐献者”之间交换呢?即使交换为“A型患者和AB型捐献者”、“B型患者和B型捐献者”,前者仍然是不适合组。但是,如果此时出现了一个无偿捐献肾脏的O型捐献者,情况就变为“O型捐献者”、“O型患者和A型捐献者”、“A型患者和B型捐献者”、“B型患者和AB型捐献者”。这就等同于“O型患者和O型捐献者”、“A型患者和A型捐献者”、“B型患者和B型捐献者”、“AB型捐献者”。这样,像链条一样连起来,可连环重组。也就是说,会产生三组适合组。而多出来的“AB型捐献者”,今后可以作为其他链条的一环发挥作用。

“肾脏移植匹配模型”正是源于沙普利等经济学家所创的“住宅市场模型”。“住宅市场模型”是这样的:学生宿舍入住了很多学生。每个学生有个房间,各房间的位置、日照及房租等各项条件不同。对现有房间不满意的学生为了交换房间聚在一起。但并不强迫来了就必须换,也不保证可换到期望的房间。最基本的约定是保证每个人都不会换到比现在更不满意的房间。该条件称为“个体合理性”(Individual Rationality)。

假设现在有四个学生l、2、3、4,各自在学生宿舍有自己的房间。为了使问题简化,每个学生现在所住的房间以该学生的名字命名。也就是说,现在学生1住房间1,学生2住房间2,学生3住房间3,学生4住房间4。他们都对现在的房间不满意,并且按照自己的个人好恶,为4个房间(房间1、2、3、4)排了优先次序。“学生1个人好恶排序为4321”、“学生2个人好恶排序为3421”、“学生3个人好恶排序为2413”、“学生4个人好恶排序为3214”。

“分配A:学生1住房间3,学生2住房间4,学生3住房间1,学生4住房间2”。显然,分配A满足了个体合理性,但该分配仍有改善的余地。因为如果学生1和学生2在此基础上交换房间,他们都能换到最理想的房间。这称为“分配B”对“分配A”进行了帕累托改进。

如果某个分配会被别的分配帕累托改进,那就说明在不会使任何人处境变差的情况下,还有余地让某个人的情况变好,也就是说,资源没有处在最优分配的状况,尚未得到最好效率的利用。就拿分配A来说,它仍有通过交换来改善状况(既不给学生3、4带来不好的影响又可以让学生1和2更幸福)的余地。已经没有空间再去“帕累托改进”的分配,被称为达到“帕累托最优”(Pareto Efficiency),分配A就没有达到“帕累托最优”。学生们都想换到更理想的房间,所以寻找满足“帕累托最优”的分配十分合理。那么,分配B同时满足了“个体合理性”和“帕累托最优”,我们就该选择它吗?坂井丰贵的进一步研究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因为还存在同时满足“个体合理性”和“帕累托最优”的其他分配。

如果采用分配B,学生2得到了房间3,学生3得到了房间1。但当大家决定“那就选分配B”时,学生2和3两人说“我们还是不参加了”,抢在大家前头只在他们两人之间交换房间,这样学生2就可以得到房间3,学生3得到房间2。和分配B相比,这样学生2仍分得房间3,但学生3可得到(比房间1)更令其满意的房间2。这次抢先交换,学生2无损无得,但如果他和学生3关系好,或偷偷从他那里收了钱,这样的私下协议就可能会发生。像这样由“小集团”发起的私下协议,被经济学家们称为“阻止”( Block)。

在坂井丰贵看来,也许可以事先规定禁止“阻止”。但如果这样,学生2和3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会参加房间交换。参与者减少,交换的选择面就会变窄,效果就不理想。不会发生“阻止”的分配称为“强核配置”(Strong Core Allocation),它具备两个优点。其一,从定义上来说,一旦确定“用这个分配(强核配置)”,就不可能发生私下协议。也就意味着这个分配会给予全体成员通过任何协议都无法实现的高度满足,这也意味着学生参与交换不会失去什么。也就是说“强核配置”可以有效地防止“阻止”,而且具有公平性。其二,强核配置必然满足“个体合理性”和“帕累托最优”。

归根结底,所有的“市场设计”就在于制定规则。它设计的是规则,而不是结果。不像计划经济那样决定“多少钱卖给谁”,或是决定“用这个组合”。正因为这样决定的结果不好,所以要设计出“分权”的机制。可以这么说,18世纪亚当·斯密所研究的自由市场功能,19世纪里昂·瓦尔拉斯所重视的作为技术的经济学,以及20世纪哈耶克评价为“发现的过程”的竞争等等,这些真知灼见都因“市场设计”这门知识而在21世纪开了花结了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