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反常，
却揭示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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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蒂姆·哈福德《混乱：如何
成为失控时代的掌控者》
⊙徐 瑾
生活混乱不仅不必然影响个人选择，很可能还是利好。这就是牛津大学经济学教授、《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蒂姆·哈福德（Tim Harford）在新著《混乱：如何成为失控时代的掌控者》中试图传递的信息。这并不是简单的颠覆，而是对新时代各类现象的总结。我一直很喜欢蒂姆·哈福德清晰有力的写作风格：往往那些看似反常识的说法却揭示不经意间被忽视的真相。他上一本著作《卧底经济学》被翻译为30多种语言，在世界多国畅销。他主笔的“亲爱的经济学家”专栏已成为《金融时报》极受欢迎的专栏之一。
在流行“断舍离”的今天，为什么重提混乱的力量？其实，混乱始终存在，变化只是对混乱的看法而已。蒂姆·哈福德还原混乱失控的九个重要场景，从艺术创作、战场斗争、危机公关，到自然界。
在距今两百多年前的18世纪60年代，德国曾经有过一场运动，口号是科学造林。当时林业员为了增加森林出产木材的能力，找到了一种物种挪威云杉，经过测算之后，他们觉得两个世纪之后，它能使森林效益最大化。
起初确实如此，第一代云杉长得很好，出产木材数量很大，但是第二代云杉却出了问题：比上一代少了四分之一。对此，一开始大家并没有重视，因为云杉寿命很长，直到一两个世纪之后，目睹云杉在一代代退化，问题才完全凸显出来。焦虑之余，德国甚至发行了一套邮票呼吁大家采取行动拯救森林。
那么，森林的问题到底是什么？经过生态学家的研究，发现毛病出在第一代造林员的身上，他们仅仅聚焦于经济效率。为了求得出材率的最大化，他们致力培育挪威云杉而移走了别的树木，这导致了多样性的丧失，间接导致三分之一非鸟类野生动物消失了，森林的生态变得失衡。这一结果，对于挪威云杉本身也是危险的，因为生长着同样大小种类的森林树木种子的抵抗力也变得越来与弱，甚至树根也渐渐无法深入土壤，最终云杉越长越差，当年致力追求的出材率也就化成了泡影。
由此可见，丰富的生态系统本身就意味着一定程度混乱，努力去厘清这种混乱，甚至单一追求清晰的量化目标，结果可能导致整个系统的崩溃。这样的故事不仅发生在自然界，也发生在人世间。蒂姆·哈福德指出了不少领域，最典型当属银行监管。
为了监管银行，巴塞尔协会在1988年出台了《巴塞尔协议Ⅰ》。随着环境变化、时间流逝，监管规则不断升级，如今已从Ⅰ升级到了Ⅲ。问题在于，从《巴塞尔协议Ⅰ》到《巴塞尔协议Ⅲ》，表面看起来银行监管目标越来越高，监管标准也越来越清晰，但实际上效果并非如此。举个例子，在《巴塞尔协议Ⅱ》的时代，希腊债券的评级非常高，以至于欧洲银行不断买入希腊债券，这最终导致了更大范围内的严重危机。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之后，促使人们开始反思巴塞尔协议，英格兰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安迪就质疑巴塞尔协议的量化考核对于银行监管的价值。
如此可见，一味排斥混乱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与此同时，当有人受困于混乱的时候，也会有人趁乱而起。如同《权力的游戏》中，当其中两位国王即失去人心的疯王以及随后的罗伯去世后，群雄并起，不少小人物也走上了历史舞台。现代社会，这种传奇也不少见，最典型的就是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了。一开始，唐纳德·特朗普就被认为是局外人，媒体一致看衰。共和党内部最看好的候选人是前总统小布什的弟弟杰布·布什。特朗普之所以不被看好，一大原因他看起来不稳定，不仅常常口不择言，情绪波动，而且不断制造新闻甚至丑闻，甚至可以借口主持人不支持自己而退出电视辩论。对比之下，其他候选人在竞选中都遵从公认的政治常识，表现得非常谨慎，生怕因说错一句话丧失选票。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反而是建制外的特朗普笑到了最后。他的支持率一路走高，这真的是意外？有没有别的原因？蒂姆·哈福德的一个朋友就有别的解释，他早在2015年就指出特朗普其实是在不断打破对手的OODA循环（“观察—调整—决策—行动”），看上去他是任性而为，其实是不断制造混乱，打乱别人节奏。面对特朗普不按牌理出牌的凌厉攻势，多数竞选人显得不知所措，按照既定规则出牌往往处于劣势，甚至类似重复的机器人。特朗普就是这样，让别人无法确认观察乃至作出正确决策，从而掌握了主动，把握住了先机。
混乱当然会带来灾难，但也会带来机遇，这取决于我们究竟如何看待混乱以及应对混乱，即使顶尖科学家也是如此。今天的顶尖科学家总是不断改变研究课题，从而获得新的灵感与突破。有数据表示，这些科学家在他们最先发表的100篇论文之中，平均切换了43次研究课题。
全名看起来很酷炫，各种案例罗列，不仅涉及经济学，还涉及心理学、军事学、脑科学、建筑学、生物学、经济学、医学、气象学等领域。然而，掩卷思考，这本书并不是反常识的，恰恰提供了更多的传统智慧：与其说混乱的效率突然提升，不如说，混乱的效率只是在过去被遮蔽被无视；与之对应，将整洁奉为信仰，是政府或者大机构的偏好，但往往是错误且危险的。
回头审视，所谓市场系统或者自发秩序，一开始就不存在设计者或者控制者，而是在混乱之中寻找机遇，不断创新，以逼近完美。在互联网时代，混乱的效率终于更大程度地呈现出来。自发系统看起来一直是混乱的，但演化之下，其效率却高于机械地计划安排，大数据时代更是如此。从本质上说，混乱不是力量，适应混乱才是效率与创新的来源。必须提醒一下的是，这并不是说清晰的力量不再起作用，而是世界变得更加变动不居，表层的简洁价值就降低了。此时此刻，适应混乱变成了真正清晰有力的举措。（作者系经济人读书会创始人，微信号《徐瑾经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