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问题没有
超越时代的绝对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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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历史并没有支持马尔萨斯的“两个级数”。他的人口理论的确反映了一个时代的人口与经济现象，这些现象甚至在当前个别落后地区可能仍然存在，但那只是人类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片段。
1793年1月21日，巴黎市中心广场上群情激昂，国王路易十六在这里被送上断头台，法国君主制在大革命的暴风骤雨中土崩瓦解。始于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给欧洲以极大的震动，革命启蒙思想很快传播到海峡对岸的英国。一位早年投身于宗教事业的英国人深受其影响，毅然断绝了与宗教的关系。这位英国人叫威廉·葛德文，他在路易十六被处死当年出版了《政治正义论》一书，热情讴歌理性与人权，认为人类精神会在理性的支配下无限进步，贫困与罪恶的根源不是人口增长，而是私有制造成的不平等。法国启蒙思想家孔多塞也预测了未来人类理性不断进步，能无限完善自身以及人人平等的全面实现。
葛德文、孔多塞的思想影响了很多英国人，其中就包括丹尼尔·马尔萨斯，即《人口原理》作者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的父亲。这对父子经常在一起讨论问题。当父亲向儿子介绍葛德文、孔多塞的进步思想时，小马尔萨斯却不以为然，他从人口与生活资料关系的视角，认为葛德文、孔多塞的完美理想不具现实性。他坚持保守主义立场，向父亲的观点发起挑战，人口问题是当时他反驳父亲的唯一理论武器。1798年《人口原理》出版的初衷即为此。
马尔萨斯首先提出两条公理：“第一，食物为人类生存所必需。第二，两性间的情欲是必然的，且几乎会保持现状。”据此他认为：“人口的增殖力无限大于土地为人类生产生活资料的能力。人口若不受到抑制，便会以几何比率增加，而生活资料却仅仅以算术比率增加。”根据两条公理和两个级数，马尔萨斯指出，人口增长快于食物增长，将来必然达到生活资料所能供养的极限，造成一部分人生活在贫困和苦难中。因此，“要使全体社会成员都过上快活悠闲的幸福生活，不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担忧，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马尔萨斯认为葛德文将人类的一切罪恶归因于制度的观点是错误的，一切社会改革都无法解决人口问题。“在人口原理的作用下，人类经常处于贫困的压力之下。”马尔萨斯强调，只有抑制人口增长才能实现人口与生活资料的平衡。抑制手段分为两种：一是“预防性抑制”，即人们主动通过晚婚甚至不结婚、不生育来抑制人口增长；二是“积极的抑制”，即贫困、饥饿等苦难造成死亡以削减人口，主要是抑制最下层社会的人口。
马尔萨斯彻底否定了自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之父、统计学创始人威廉·配第以来的古典经济学派对人口增长的乐观态度。尽管马尔萨斯受到了不少反驳和批判，但当时英国人口快速增长和工人农民贫困化的现实符合马尔萨斯之预测，这使他的理论获得了很多支持。
马尔萨斯出生于1766年，那正是工业革命大幕开启的时代。那时候，一方面，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和医学进步使死亡率开始大幅下降，但出生率依然保持较高水平，由此造成出生率与死亡率的剪刀差不断扩大，人口迅速膨胀。英国人口1751年约725万人，1801年增至1094万人，1821年又增至1439万人，1831年达到1654万人。马尔萨斯于1834年去世，1826年出版的第六版《人口原理》是他生前最后一版。他一生都处在人口快速增长的时代，因此对人口增长的担忧也就不足为奇了。
另一方面，工业革命开始后，生产力飞速发展，但圈地运动造成大量农民失去土地成为流民，而工厂取代作坊、机器代替手工劳动造成大量小生产者破产和雇佣工人失业，由此形成了所谓“过剩人口”。当时资产阶级的财富空前增加，但工农大众却生活窘迫，阶级矛盾十分尖锐，社会到处出现了“贫困”和“罪恶”的人口过剩现象。马尔萨斯的分析预测符合当时的社会现实。
因此，《人口原理》在当时迅速普及并大受赞誉，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200多年来，马尔萨斯的影子不断出现，例如19世纪的马尔萨斯主义者联盟，20世纪的“人口爆炸论”等。
但是，在一个更长的历史坐标上，马尔萨斯预言失败了。
从人口动态看，在马尔萨斯去世近40年后，英国人口出生率开始快速下降，出生率与死亡率的剪刀差趋于闭合。事实上，世界各国在工业化进程中都经历了死亡率持续下降以至接近极限，出生率从保持较高水平到不断下降的过程。低出生率与低死亡率并存是现代发达国家人口的基本特征。当今困扰发达国家的主要人口问题不是人口过剩，而是生育不足。
从生活资料看，科技进步使全球粮食产量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人们的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随着经济发展，贫穷逐渐缩小，中产阶层人数迅速增长。“贫困”和“罪恶”由于“橄榄形”社会的形成而大量减少，社会更加稳定繁荣。当今困扰发达国家的主要食物问题不是粮食不足，而是营养过剩。
显然，历史并没有支持马尔萨斯的“两个级数”。他的人口理论的确反映了一个时代的人口与经济现象，这些现象甚至在当前个别落后地区可能仍然存在，但那只是人类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片段。任何规律都只在一定条件下发生作用，人口问题没有超越时代的绝对法则。
（作者系青年经济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