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意识是人类无法绕开的话题——读《意识机器：成为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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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 瑾
意识是什么？人类如何产生意识？意识是一种发现还是一种幻觉？这些问题在过去更多的是被视为哲学问题，也引发过不少著名争论。过去，我们总认为意识是人类的特权。比如，著名哲学家笛卡尔就认为非人类的动物缺乏有意识的自我，动物缺乏理性的头脑来指导它们的行为，它们不过是“野兽机器”或者说“肉体机器”。但是学者阿尼尔·赛斯在《意识机器：成为你自己》一书中指出，意识并不依赖于外在行为，因为即使是没有语言能力的婴儿或者全身瘫痪的人，也具备意识。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意识与生命的关系比与智慧的关系更为紧密，“我们是有意识的自我”，也可以说是人人都是“野兽机器”。
何为意识？赛斯认为，意识对于有意识的生物而言，就是成为一种生物的感觉，这体现了意识体验的主观性，即一个有机体还有意识，就必须具有某种现象学的意味。这种意识的体验不一定是人，也可以是五花八门的生物，飞鸟鱼虫皆可，最典型的如哲学家内格尔就提出一个类似蝙蝠的意识，他还写过一篇著名论文《成为一只蝙蝠会是什么样？》。
赛斯写道：“我们每个人的大脑中有数十亿个神经元的联合活动，每个神经元都是一个微型生物机器，会为人们制造有意识的体验。”可以说，意识也是无数此时此地体验的集合。赛斯对于意识的解析带有浓厚的祛魅意味，意识固然有自我特定模式，但他的解析使意识不再显得那么神秘，变为可以理解的存在。
在赛斯看来，意识定义了人的存在。意识水平和生理觉醒不是一回事，二者可以用不同方式区分开。如果你曾经有过被手术麻醉的经验，那么对这句话就比较容易理解。在麻醉的状态下，局部或者全部麻醉的你可能暂时失去了感觉，但是你的意识依旧清醒，甚至可以听到医生说话的声音，或者感受到医生的行为。更普遍的情况其实存在于我们每日的睡眠中。当我们在沉睡时，大脑中的一些神经元依旧活跃，可能倾向于最小意识状态，可见意识依旧存在。在极端的情况下，即使是植物人的状况，患者可能在睡眠与觉醒之间循环往复，意识很可能就如若隐若现的灯光。
通过对比不少前沿科学，赛斯倾向于认为意识是一种“受控的幻觉”，是一种由内向外的感知。对此，可以用一个简单的案例来说明。曾经有一张裙子的图片风靡社交媒体，那就是“蓝黑白金裙”的故事；同一条裙子，有人看起来是蓝黑相间的，有人看起来是白金相间的，大家甚至为此发生争论。真相到底如何？这取决于大脑对于照片背景的判断，如果你在室内呆得太久，视觉系统习惯略微偏黄的环境光，那么你很可能看到的是一条蓝黑色的裙子。如果你长期在户外，习惯了阳光，那么你可能看到的是一条白金色的裙子。
这个案例的意义并不在于这条裙子究竟是什么颜色，而是解释了人类意识的建构性。即人们看到什么颜色并不是客观的，不同的人对于同样一张图片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和判断，这背后其实体现了人类的大脑对于外界的反应是基于内在建构来呈现，意识是这一建构基础上的“幻觉”，也是一种体验。这个结论虽然听上去很浅显，但却是赛斯在尝试了各种不同的方法后找到的最有说服力的路径，也为我们理解意识开拓了视野。他认为，科学的历史证明，有用的定义是随着科学理解的发展而发展，他们是科学进步的支架，而不是起点或终点。
作为认知和计算神经科学领域的先驱人物，赛斯从生物学基础去解析意识体验。他认为，意识与生命的关系比与智慧的关系更为紧密，人类是有意识的自我，或者说是“野兽机器”。在这种理论看来，意识更多地与生命的物质性有关，大脑对意识的建构起源于神经系统对所有内部信号的选择与整合，以对这些信号的起因做出预测，而这种建构与预测目的，是确保生物体自身的生存。在这个过程中，建构的意识完成对世界的预测，这样的预测必须随时随地接受世界的检验，从某种意义上讲，不是“我思故我在”，而是“我预测故我在”。甚至，自我也是意识建构出来的，以让所有互相争斗的建构能够有机会得出最终的预测。
从这个角度看人工智能，可以看到人工智能与人类具有本质的差别，这一差别可以总结为，人类既有意识也有智能，而AI只有智能，没有意识。让我们区别于硅胶“生命”的，恰好是我们作为碳基生命是“可以死”，并努力在有限的生命中，每时每刻为保护自己而建构有智能的意识。
赛斯是萨赛克斯大学塞克勒意识科学及心理中心创始人之一，很多人对他的认识源自他在TED的著名演讲。跨学科的视野以及清晰的思路是赛斯最大的特点和优势，这使他在发表了100多篇科学论文之余，还能对普通大众进行相关领域的生动科普。
对于想试图了解大脑、理性以及自我等主题的读者而言，《意识机器：成为你自己》一书不可多得，值得一读。正如赛斯所言，本书目的在于让读者理解主观体验的内在宇宙如何与大脑和身体中展开的生物及物理过程相联系，并且可以通过这些过程来解释主观体验的内在宇宙。
随着自然科学对于人类研究的深入，意识逐渐成为认知科学、神经科学乃至于计算科学的前沿话题，与脑科学、人工智能等问题日渐重叠。可以说，意识不再是形而上学的争论或者哲学名词的游戏，而是与我们的时代主题息息相关。意识是一种幻觉，意味着我们的认知其实是无数猜测推理的结合。理解意识或者自我，始终是人类无法绕开的话题，而重构意识与自我，将是人工智能时代最大的主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