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注意力稀缺时代——读《资本之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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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注意力稀缺时代
——读《资本之后的世界》
◎南 芃
下一个大趋势是什么？当人们提出这个问题时，往往想到技术领域的新动向，比如人工智能或虚拟现实。然而，一位资深投资人的回答却是：“不过是工业时代的终结罢了。”这一重大转变，正是《资本之后的世界》这本书的讨论焦点。
本书作者阿尔伯特·温格是德裔美籍企业家，美国风险投资公司USV的执行合伙人，曾获麻省理工学院信息技术博士学位。作者在本书中最核心的观点是，人类正在经历第三次文明跃迁，也就是从工业时代迈向知识时代，在这场大变革中，人类社会的核心矛盾已从“资本稀缺”转向“注意力稀缺”。
作者在书中试图展示出一种思考路径，揭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局限性，以便实现从工业时代到知识时代的平缓过渡。
未来稀缺的是注意力
在经济学理论中，当某物的价格超过零时，它就被认为是稀缺的。按照这个标准，土地就是稀缺资源，人们需要支付大量的资金才能购买一块土地。金融资本也是稀缺的，因为无论是借款还是筹集股本，都需要支付额外的成本。但作者认为，以价格来定义稀缺性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通过赋予其所有权，任何东西都可以变得稀缺。试想，如果世界上的大气属于“全球空气有限公司”，那么这家公司就可以对任何人收费。按照这种基于价格的理论，空气就会变得稀缺。
为此，作者在本书中采用了一个不以价格为基础的稀缺性定义：当某物品的数量不足以满足人们的需求时，它就是稀缺的。如果未能生产或提供足够的食物导致人们挨饿，那么食物就是稀缺的。只要有更多的知识来解决这一问题，我们就可以将此视为技术性而非经济性的稀缺，因为技术进步能降低相应物质的稀缺性。根据这个定义，作者通过对人类历史高度概括的描述，阐述了技术如何随时间演进改变了稀缺性，以及这些变化如何深刻地影响了人类社会。
大约在25万年前，人类以狩猎采集为生。在采集时代，食物的稀缺性是一个标志性的问题。部落如果不能在领地上找到充足的食物，就要迁徙转移，不然就会面临饥饿。
大约在1万年前，播种、灌溉和畜牧等一系列重要的技术发明推动了农业革命。农业的出现将稀缺性从食物转移至土地，标志着农业社会的诞生。一个社会只要拥有足够的耕地，就能满足日常需求并进一步发展，甚至可以生产出富余的食物。
大约400年前，人类发明了包括蒸汽动力、机械、化学、采矿，以及电力生产、传输和应用在内的技术。这些技术进步被称为工业革命。随着工业时代的开启，稀缺性再次转移，这次是从食物和土地转向了资本——建筑、机械和道路。人口的不断增长，使人类面临如何建造农业机械、生产肥料以及建设住房以满足需求的挑战，因此资本变得稀缺。
当今人类正处在一个过渡阶段：工业时代行将光辉谢幕，知识时代正蓄势待启。数字技术的发展，将稀缺性从资本转移至人类注意力。这一变革带来的冲击将是全方位的，会使人类的生活方式产生剧变。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历经几代人才能充分显现。
资本的成功使资本不再稀缺
为什么工业时代的资本稀缺性不再是个问题？
很多人可能会本能地从金融资本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但那不过是对金钱所产生的幻觉的屈服。正如钱并不能解决饥饿问题，金条也不能当成智能手机使用。对人类社会而言，真正关键的是生产性的物质资本，比如机器和建筑。
诚然，初始物质资本建设和经济活动的持续运行离不开金融资本。但是近年来出现的许多金融创新，其规模远远超过了建设物质资本的实际需求，并形成了自己的系统：从货币，而不是从生产资料中获取收益。比如一些公司选择通过借债回购股份，提高每股收益，而不是通过投资于创新，用实实在在的收入提高经营利润。
作者认为，资本已不再是限制人们满足个人需求的重要因素，发达经济体尤其如此。人类在能源、资源、转化和运输这四个基础推动因素上的进展，也说明了为什么资本不再是稀缺资源。
能源方面最关键的进展是电力的发展，随着技术的不断改进，从根本上说，能源短缺的困扰不应该成为问题。例如，按现有效率，太阳能板只要能覆盖地球表面不到0.1％的面积，就足以满足当今世界全部能源需求。
资源的可用性在工业时代发生了革命性变化。也许，关注可持续发展的人会指出资源存在稀缺问题。但是，三个潜在的新资源来源也不容忽视：回收、小行星矿物开采，以及元素转化。举个例子，目前很多电子产品被丢弃而不是被回收，而这类废弃资源存在巨大的循环利用空间。技术的飞跃式发展使人类最早在2001年就实现了小行星软着陆，为未来资源开采探索新的可能。
在转化方面，人类在工业时代改造材料的能力也取得根本性的进步。例如，以前橡胶只能从树上采集，但是化学技术让橡胶的人工合成生产成为可能。机械加工技术的进步使木材和金属能被快速加工，此后人们还发明了注塑和增材制造（3D打印）等技术。
从依赖人力、畜力和风力的移动方式发展到机械驱动，人类的运输能力得到极大提升。现在人们可以通过商业航班在一天之内到达地球上任何一个主要城市。随着全球超音速客机的开发浪潮再起，这个时间还可能进一步缩短。此外，人类在可重复使用火箭和无人驾驶技术方面也取得了巨大突破。
作者认为，得益于在以上四大推动因素上取得的进步，人类将能够更快、更便宜地生产出更多的物质资本，并将其运往世界各地。例如，尽管智能手机在2000年才面市，但是研究数据显示，到2027年末至2028年初，智能手机数量将超越全球人口总数。
虽然，资本还存在地区间分布不均衡的问题，但是物质资本已不再是满足个人需求和集体需求的障碍，而金融资本积累本身对于满足人们的需求并没有起到直接作用。作者表示，资本主义巨大的成功在于使资本不再稀缺，当前人们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注意力稀缺，妥善应对这种新型稀缺，对人类社会未来发展将具有深远影响。
知识时代的“机器”需要注意力
历史上，那些未能产生足够知识来应对自身挑战的文明大多都消失了。理论上，通过工业时代的创新，人类可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但为了解决随之而来的种种问题，如物种灭绝、气候危机，人类还必须生产更多新知识。而创造知识的行动，无论是发明新技术还是创作新的文艺作品，都依赖于人类投入更多的注意力。
作者用了一个比喻来解释注意力的重要性：工业时代的机器需要石油，知识时代的“机器”，即人类大脑，则需要注意力。人类通过知识探索，已经找到了石油资源的替代方案，但是注意力资源的有限性目前还没有得到有效解决。对于每个人来说，在吃饭、睡觉、工作、消费之余，真正用于自由分配的注意力非常有限。对于整个人类来说，随着全球人口达到峰值，人类将无法通过增加人口来增加可用的注意力总量。
化解注意力稀缺的一个关键是，改善“知识循环”的运作。这一循环是所有知识的源泉，由学习、创造和分享组成。
自人类发明书面语言以来，知识循环便已经存在。活字印刷、印刷机以及电报、收音机和电视的发明，让知识循环的速度飞速加快。如今，人类正置身于另一场根本性的革命之中。数字技术的出现，犹如一把钥匙，以零边际成本打开了全人类接入知识循环的大门，并让机器也能参与其中。
需要引起警惕的是，数字技术虽然蕴含着巨大的潜力，但也潜藏着不容忽视的风险。例如，在YouTube上，既存在大量丰富的知识内容，涵盖了从园艺、语言到数学等各个领域，但同时也充斥着宣扬阴谋论、传播虚假信息以及煽动仇恨的视频。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算法可能更倾向于推送后者，因为这些内容往往更具吸引力，更能抓住受众的注意力，增加平台的流量和收益。
作者认为人们需要重视“知识”的双重内涵：其一，知识是人类记录在某种媒介上，并随着时间不断完善的信息。在互联网海量信息中，不会被纳入进一步分析与改善过程的信息，就不能被视为知识。其二，知识不仅仅是科学技术，也包括文化和艺术。艺术让人类能够表现内心的愿望与恐惧，文化推动了人类大规模的协作和动员。技术知识帮助我们了解“如何做”，而艺术则让我们探索“为什么”。
在我们即将通过基因编辑和强化技术创造“超人类”，以及借助人工智能创造“新人类”的奇点时刻，作者认为，重申人文主义将显得尤为重要。
为了顺利迈向知识时代，人类社会需要在自我管理与集体监管方面做出重大改变。在个人层面，人类需要探索如何实现经济独立、信息透明和心理解放，从而释放出有限的注意力，全身心地投入到知识的创造和传播中；在集体层面，必须建立一套确保知识循环的机制，不仅普惠于整个人类，还要将这种智慧延伸至其他物种，构建一个更加和谐的生态系统。人类正处于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时代，未来的发展方向取决于我们当下的选择与行动。只有在个人与集体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才能真正跨越时代的门槛，迈向一个更加繁荣、智慧和可持续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