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曾接到罗斯教授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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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大师的遗憾是永远都无法释怀的。我只能通过将其思想认真传授给学生们的方式来怀念这位缘悭一面的大师。我热切希望那些在罗斯教授所开辟的道路上奋勇前行的学者们，在罗斯思想的基础上创造出更加辉煌的成就，也许这才是对他在天之灵的最好告慰。
著名金融学家史蒂芬·罗斯（Stephen A. Ross）月初在家中因心脏病突发去世。国内媒体在报道这条讣闻时，只是按惯例简短介绍了罗斯的生平和成就。然而，对金融圈内人来说，这是一条不仅让人悲痛，更让人唏嘘的消息，一位成就卓著、曾经引领现代金融学思想的学术大师，在还没有获得学术界最高荣誉的时候就永远离开了世界。天知道到底有多少深邃的思想和创设被带去了！
一提起罗斯这个名字，人们最容易联想到的是他的“套利定价理论（APT）”。关于APT的学术价值，学界也是众说纷纭，比较一致的看法是，“APT解决了资本资产定价模型无法准确确定市场组合的弊端”，或者是“对资本资产定价模型的补充”。
对这样的观点，我不能说不对，但纵观整个金融学的发展历史和演变进程，我又觉得这样的评价至少没有充分展现APT的全部意义和真正价值。如果非要拿APT和资本资产定价模型作比较的话，前者虽然解决了后者“市场组合无法明确”的弊端，但也留下了如何确定N个影响因子的问题。换句话说，如果非要从这个角度去解释APT的意义，那它不过是用一个新的“无法确定”取代了另一个“无法确定”而已，实在不是其真正价值的体现。
实际上，APT的真正含义是说任何证券如果能明确其预期收益的影响因子，并且这些因子与预期收益是线性关系的话，那么这一类证券的预期收益与相应风险的组合也必然是线性关系，否则，就会出现市场套利机会，而套利的最终结果一定是使上述线性关系得到满足。
这个含义的直接结果是我们可以运用它来发现相同类别证券价值的“高估”和“低估”，从而找到投资决策的依据。而其背后更深刻的含义是“资产定价的最根本均衡是无套利均衡”，这也是现代金融学在解决资产定价时的最核心理论，就像供求均衡对于商品定价不可偏离一样，没有无套利均衡就没有可信赖的资产定价。后来，罗斯写了一本至今并没有得到正确评价的著作《新古典主义金融学》，把“无套利均衡”与“正的线性定价因子”以及“风险中性假设”等价起来，并构成了现代金融学的“基本定理”。可以说，这是罗斯在这一领域成就的最后诠释（抱歉，也许我该说我没有看到此后罗斯还有新书问世，倘若有，还请读者指正并原谅我的无知）。
但是，我们在肯定罗斯在APT领域里的非凡成就的同时，也不该忽视他在二叉树定价模型中的卓越贡献。表面上看，二叉树定价模型只是对复杂的连续分布条件下的BSM期权定价公式（布莱克-舒尔茨-莫顿定价公式）的简化，但实际上罗斯与考克斯、鲁宾斯坦在这个问题上的研究已大大超越了离散分布条件下的期权定价公式。在后续的学术发展中，二叉树已不仅是一种计算方法，更是一种思维方式，是我们探索混沌世界的一把钥匙。芝加哥大学的德尔曼教授在标准二叉树基础上提出了“弹性二叉树”的概念，又在弹性二叉树基础上首次提出了“局部波动率”概念，为解释“波动率微笑”这个违背BSM理论假设的市场现象提供了有力工具。
正是由于这些非凡的成就，学界一直认为罗斯应是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有力争夺者，甚至有人认为，如果不是2008年那场金融危机，也许罗斯早就是诺奖得主了。然而，现实永远无法假设，也总是那么无情。
说到遗憾，我本人也曾有过一段与罗斯有关的遗憾经历。2006年11月，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给当时任教于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的罗斯教授写了封信，表达了希望去MIT做访问学者的愿望。4天后，我收到了罗斯教授的回信，告诉我他已和斯隆管理学院的院长沟通过了，同意我在2007年春季学期前去访学，并且MIT已为我准备好了办公室。当时尽管我喜出望外，却还全然不知这份邀请的珍贵。后来，国内很多一流大学的朋友知道这事，都惊讶到无以言表的程度：你知道吗，每天全世界有成千上万的申请函发往MIT，都梦想着要做罗斯教授的访问学者而无结果。而你只等了4天就获此机会，老田，你真是中大奖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份如此珍贵的“大奖”最终却没能兑现。在我向校方转呈MIT的邀请函3个月后，这个对我乃至我的学校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是失去了。
尽管那段日子是痛苦的，但与罗斯教授的书信往来让我终生难忘。罗斯教授给我的第一封回信中便要我称呼他的昵称“Steve”，或许对美国文化而言这只是一种习惯，但对中国一个非主流大学的普通教师，这已是莫大的荣幸了。
十年过去了，我的遗憾可以在《天下无贼》的歌声中慢慢淡去，然而一代大师的遗憾却是永远都无法释怀的。我只能通过将其思想认真传授给学生们的方式来怀念这位缘悭一面的大师。而对那些在罗斯教授所开辟的道路上奋勇前行的学者们，我热切希望他们能由此创造出更加辉煌的成就，并最终登顶诺奖，也许这才是对罗斯在天之灵的最好告慰。
（作者系哈尔滨商业大学金融工程研究所所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