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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先生说:“采宜,你把手机关了吧。”我关了手机,情绪也从阅读短信、删除短信上收回,回到他和孩子们身上。
有人说,过年收到短信的数量是人气指数。对此我不敢苟同,其实大多数短信是群发,按一个选择键,同时向某一组号码,甚至向手机里储存的所有号码发送内容一样的短信。那一刻,你或许是对方翻阅通讯录时机械输入的一串数字,或许是手机自动选择的一个符号,那些“新年问候”能够展示在你的手机屏幕上,是中国移动或者联通的通讯平台上两台移动终端信息交互的结果。
有人还说,不管短信的成本多么廉价,至少对方想到了你。这一点我仍然不敢苟同。大多数人的手机上存有几百个人甚至上千人的电话号码,哪怕只选择一组号码,至少也是几十个,我不相信群发的老兄有时间把他要发送短信的对象一个个都“想起”一遍,因此,收到短信、尤其是那些群发短信的时候根本不敢自作多情地觉得自己被人想起过,从来以为,之所以能收到这么多问候短信是因为我的手机号码在许多人的手机芯片内存上而不是我的名字在许多人的记忆中。
既然连“被想起”都是奢望,那么“人气指数”又从何谈起?
有一个经济学家跟我说过:“问候短信是平时素无往来的人保持联系最有效率的方式。”不错,一毛钱的通讯成本,加上零点一秒的时间成本(按一个发送或转发键只要一秒钟,如果你给十个人群发,那么人均时间成本是零点一妙,如果是二十个,那么更低,零点零五秒足矣),可以把人脉资源乘着节日的气氛“维护”一下,绝对是超低成本的人际关系经营方略。可是他忘了经济学最重要的一条,没有复制成本的投入产出模式带来的收益基本上趋于社会平均水平。通俗地说,群发短信不是什么人的专利,当人人都晓得用这种手段来笼络人际关系时,“成本几乎为零”意味着收益也几乎为零。否则就不会有人冒着冰天雪地的严寒去看望自己真正在意的人,也不会花费几十元甚至几百元的国际长途费用去跟至亲好友絮叨一会儿家常话。这种成本收益理论,日常的市井行话叫做“一分价钱一分货”;诗意一点呢,则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所以,要想把“效率”提高到一本万利或者无本万利,那是自欺欺人。春节期间每天有几十亿条短信在天上飞,一毛钱外加几秒钟维系不了什么关系,同样也提升不了什么交情。
当然,也有一些短信是出于言不由衷的应酬。前些日子流传一个段子:谁送礼了以及送了什么领导不记得,但谁没有送领导却记得。这样的逻辑推及短信,那是谁发了贺年短信以及写了什么领导不记得,谁没有给领导贺年领导却记得。怕未发贺年短信而得罪上司,这样的属下真是太低估领导了。从经济学的投入产出原理来看,一毛钱的马屁能拍出什么动静来?!倘若真想拍马屁,那还不如直接给领导送礼,别人都以短信问候而你以礼品问候,差异化“劣势”顷刻变成差异化“优势”。竞争年代,拍马屁也得拍得有特色,才能在领导的记忆中脱颖而出。
话说回来,短信也不是一无用处,如果在日常相处过程中和同学、同事、朋友在细节上偶有龃龉,那么岁末年初,在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中诚恳地向对方道一句歉意,或做一个解释,暖语一句泯恩怨,倒是好办法。祝福可以信口开河,致歉却要拳拳之心。这样的短信,无论对方是谁,都会心有所动。
“每逢佳节倍思亲”,虽然没有发什么短信,但我的确在除夕的爆竹和锣鼓中想念着一些人,那些在2006年曾经关怀过我,温暖过我,帮助过我的或者真正惦记着我,钟爱着我的家人、朋友和同事。
“记得,有时是问,记得,有时是不问。”这是一个朋友的话,我格外喜欢。的确,问是关切,用语言去表达,不问有时候是另一种关切,冥冥之中,彼此用心去领受。今年,我是一个问候短信都没有发,好在初一的时候,发现平时特别默契的挚友亲朋大都没有发贺年短信过来。
“欲寄彩笺无尺素,天长水阔知何处”。因通讯不发达,来往不方便,思念一个人,却无法知道伊在何处,这是古人的无奈。
“随时随地,沟通无限”,却再也没有彩笺尺素、墨香纸绵,甚至没有可以留存的情感,这是现代人的悲哀。
此悲哀抑或彼无奈,何甚哉?
(2007年2月18日 凌晨写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