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出在货币体系，矛头却对准金融监管。在二战即将结束之际，美国依仗其强大的政治、军事和经济实力强加给盟友们布雷顿森林体系。这个由美国财政部的经济学家怀特提出的方案从一开始就遭到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的极力反对。美国经济学家特里芬也在1960年指出这个体系中存在不可能解决的难题。但是，这个体系能够最大程度地维护美国利益。而且货币体系一旦建立，改变它不是单个国家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多个国家又很容易出现“协调失败”。所以，尽管多次经历危机洗礼，布雷顿森林体系却没有发生太大变化，有的弊病依然维持至今。

　　布雷顿森林体系让美国拥有了不受约束的权利。美联储为世界提供基本的国际货币美元，却只对美国负责。一旦出现美国利益与世界利益相悖的情况，美联储会毫不犹豫地以世界利益为代价来维护美国利益。这一轮从华尔街蔓延到全球的金融危机再次提醒世人：在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中，美国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金融危机嫁祸于其他国家。这正是国际货币体系当中亟需改革的弊病。

　　如果说这场百年一遇的危机还有什么积极意义的话，那就是带来了一个百年一遇的变革机遇。这正是法国总统萨科奇和英国首相布朗提出的“布雷顿森林体系II”构想中最能打动世人之处。然而这个以“布雷顿森林体系II”为目标的G20峰会竟然以加强监管和国际合作草草收场，有关改革“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内容仅限于调整各国在IMF和世界银行中的权重。《华盛顿宣言》丝毫没有提到美联储不受约束的权利，也没有提到可以替代美元的其他货币。

　　欧洲鼓足了勇气但力不从心，亚洲已经被拴在了美元的战车上。对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弊病，欧洲主要政治家们其实了然于心。这正是欧元历尽艰难最终能够出炉的重要原因。欧洲在欧元问题上不顾美国反对，已经显示出对抗美国的决心。只是国际货币体系的转换既需要时间，又需要其他国家的协同行动，还需要抵抗日益严重的来自美国的压力。加利福尼亚圣塔巴巴拉大学的政治学教授科恩在日前提供给东京研讨会的文章中说，欧元不可能有所作为，除非欧洲货币当局刻意推进。但是，如果欧洲当局的刻意推进，美国一定会做出反应。因此围绕货币领导权的争夺可能成为欧美关系持续紧张的源泉。这篇文章当场引起英美两国学者之间的激烈争论。

　　萨科奇和布朗当然明白，改革布雷顿森林体系意味着挑战美元的地位，必将直面美国的反对。因此他们不仅寻求欧洲国家的一致声音，而且到G7之外去寻求支持，为此不惜主动提出有限转让欧洲在IMF中的表决权。他们看中了经济持续增长的发展中国家，特别是“金砖四国”。

　　但是“金砖四国”（日本也一样）大多拥有快速增长的外汇储备、持有过多的美元资产，因而被拴在了美国的战车上。因此，这些国家为了减少自身的损失不得不维护美元的地位。萨科奇打算拉拢的正是美元的短期但铁杆的支持者。因此在这一轮G20峰会上，欧元对美元的挑战根本没有开始，因此也说不上失败，只是留下失望而已。

　　渐进的演变比“金融百日维新”更加可行。由于各国的利益不一致，各国政府之间在改革国际货币体系决策上的政策协调在短期内注定是无法实现的，所以“金融百日维新”不可能包括改革国际货币体系。但是，只要世界各国充分认识到现有体系的弊病，各国政府可以逐渐调整外汇储备结构，把自己从美国的战车上“脱钩”下来，不再充当“承担责任的打工仔”。所以，国际货币体系的渐进改革比百日维新更加可行。

　　（作者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所研究室副主任、日本东京国际货币研究所客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