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长三角研究院
中国企业家思想研究中心主任
甲型H1N1流感不同于禽流感,它不是先传染了鸡,再传染人,而是直接在人与人之间传染。按墨西哥5月7日发布数据的比例,染病死亡率已超过3.9%(死亡人数/染病人数)。这个数据还在变化中,媒体质疑墨西哥有瞒报,恐怕后来的数据还要吓人。
猪没事,有事的是人。圣雄甘地100年前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他说,“地球提供的资源可以满足每一个人的需要,但是却不能满足人们的贪欲”。在今天甲型流感正肆虐全球的时候,重温先知的告诫,不由得让现代人汗颜。
我们这代人最致命的错误是,从小就被教育并且教育孩子们要争当第一、要出人头地,要成为最棒的。做企业,就奔着大规模和一流去的,而不讲究把产品和业务做细。目标与能力或手段之间,常常有不少鸿沟。人们就用各种各样的精巧计算或欺骗去跨越,美其名曰用智慧跨越。我们已经见识了毒牛奶、毒饲料等等无所不用其极的发明,我们脆弱的身体深受各种各样激素的虐待。终于,爆发了禽流感、萨斯、手足疫、口蹄疫等等大灾难。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惩罚。
中国30年经济高速增长,干什么都赚钱,渐渐毒化了一些企业家的意识。“数一数二”、做强做大这样的理论,最容易打动他们的神经。于是,他们为着一个宏大的目标,每时每刻都处于紧张之中。要“数一数二”,就要多启用资本杠杆,就要花巨资去砸广告,就要去编织一个个宏大的概念,就要去塑造一系列的概念传奇,而那些老老实实做企业、做产品的人,则被看成是“小农意识”,视野不开阔。
“数一数二”的理论,被国内以讹传讹,说成是杰克·韦尔奇的理论。韦尔奇则不厌其烦地在他的自传中喊冤:数一数二,只是他刚接手GE时的权宜之计。当时GE规模过于庞杂,官僚体系则都为维护本部门的利益而“据理力争”。韦尔奇不得不祭起“数一数二”的旗帜,把那些臃肿的部分砍掉。可是当企业进入正常状态,不把细小的环节做精,不把细小的事物做细,也就没有了做企业的味道。可以说,人们一味追求高增长、高速度、高消费,一味做大做强,是引爆金融危机的导火索。
中国经济增长了30年,很感骄傲,但是,弹丸之地的日本,一缺市场,二无资源,又遭受着一次次世界危机的冲击,而直到今天经济体的总量还是世界第二。而日本真正的强大,是能够安心于一个一个的小生意,安心于一个一个的小物件,找到精进、追求极致的平台。日本人可以把喝茶弄成茶道,可以把击剑、拳术弄成剑道或柔道,可以把军队弄成武士道,可以有“花道”、“书道”、“水饺道”。可以把一个小营生做成艺术和禅。那份安心、凝视和专注于细小事物的静气,恰是中国人最需要静下心来虚心学习的。
然而,我们的机会太多了,没有时间和资源去精益求精。要想出人头地,就要比别人有更加宏大的计划和驾驭更大规模的资源。由此带来的文化意识,对我们子孙后代的文化心理塑造,都有很强的负面影响。
我宁愿相信,数一数二只是副产品,不是一个公司应该锁定的目标。一旦以它为目标,也就本末倒置了。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探索“地头力”,一种凭借专注于细小事物形成的强大“场”,促使企业中的每个人去头拱地解决现实问题。地头力不是理论,而是现实中企业人在一个个细小事物中头拱地创造的写照。
30多年前,英国经济学家舒马赫写了一本轰动一时的书——《小的是美好的》,开宗明义指出,炫目的科技成就加剧了人类的幻觉,以为拥有了无限能力。实际上,相对于大而无当的扩张,不计后果的掠夺性发展,小带给我们的感觉会更加美好。在他看来,资源密集型的大型化生产导致经济效益降低,贫国与富国的差距拉大,资源枯竭和环境污染,人应当超越对“大”的盲目追求,提倡小型机构、适当规模、中间技术等等。小需要关照,小可以成长,小可以灵动,小充满生机。而大,易滋长官僚气息,易掩盖罪恶。可以说,舒马赫讨论的问题,切中了当今世界发展的要害。
我研究了一系列企业案例,得到的如下初步结论:当一个公司的每一个业务现场,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地头力,都能一刻接一刻地追求极致和精进了,这个公司就是最强大的公司;当一个国家的每一个企业,都有独一无二的地头力,都能一刻接一刻地追求极致和精进了,这个国家就是最强大的了。
大危机是我们回归经营管理本真的契机,我们需要回到客户真实需求点,回到员工的现场开拓力,深耕细作,降本增效,消除生产经营过程中的各种浪费,增强盈利能力。此时,重要的不是整合多大规模的资源,甚至也不是制定出整体的转型战略,而是别那么浮躁,别那么雄心万丈,安心于做好每件事,凝视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承当起一刻接一刻的精进,以此开发出生活这个巨大的、生生不息的矿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