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特保案的结果,令人遗憾。它的严重性,在于可能的连锁反应。如果其他国家效仿美国,也对中国的出口产品设限,中国的经济复苏和增长前景将受到严重干扰。因为,在今后的较长时间内,出口仍然是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拉动力,保持出口的适当规模,对我们来说,仍然是必需的。
金融危机对中国经济的冲击,主要经由出口部门的传导。30年来,尤其是最近的20年,中国的经济增长,出口一直扮演主角。甚至可以说,没有出口,就没有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高速成长。而中国经济2008年以来的困难局面,也主要是由出口部门的不景气所使然。因此,金融危机给我们的最大启示是,必须将经济的拉动力量,从出口和外需,转到内需,特别是消费需求上来,为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增长建立稳固的基础。
可是,从几十年主要依赖外需,转到内需为主,不是可以在短期内一蹴而就的。
比如,增加消费,最根本的是大幅度增加居民收入。这意味着较大规模减税,以及缩减财政支出,特别是行政管理支出的规模。而这一系列举措的背后,是政府职能的转变,是社会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的重新安排,难度可想而知。实际情况是,虽然我们现在更加重视消费的作用,消费占GDP的比重却还在下降中,今年可能将创下新低!
企业投资是内需的又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拉动经济增长的主角之一。中国的企业投资是以国企,特别是央企为主。比如金融危机以来,房地产市场投资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各地的“地王”不断出现,出手动辄十几亿、几十亿,令人瞠目。可是国企的投资,多来自信贷,而非自身利润。这样的投资拉动,到底不能持久。
政府支出是内需的最后一项。由于长期的路径依赖,中国政府支出规模,一直处于较高水平。而政府支出与居民消费支出,实际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还有积极财政政策,也就是赤字财政。金融危机以来,中国经济还能保持较高的增长速度,主要依赖政府支出的高速增长。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的资金,主要流向了国企。政府支出必须发生乘数效应,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否则,政府投资的低效率和对民间投资的挤出效应就将显现,那会完全冲抵刺激的功效。而乘数效应,则依赖居民的边际消费倾向如何,或者说居民是否愿意花钱。在社会保障严重缺失、就业压力空前的时候,居民的边际消费倾向,不是提高,而是降低了,人们通过经济刺激计划增加的收入,大部分没有用于消费,而是用于储蓄了。
判断经济是否真正触底的标志,不是GDP的增速,也不是CPI,而是失业率是否真的下降。几天前,有关部门表示,中国的失业率“保持稳定”,也就是说,就业状况没有根本好转。现行的失业率统计,并不包括农民工和大学生,而这两类人群的就业状况如何,恰恰是中国就业和经济景气的晴雨表。2000多万农民工失去了岗位,相当一部分大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也印证了中国经济还没有真正企稳。
从更长时段看,经济增长,依赖的是物质资源、人力资源和技术创新。物质资源且不谈。我们一直在强调创新,把创新的重要性,提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也取得了若干成果,但是,必须承认,我们的创新能力远远不够,远未脱离简单模仿的阶段。很难想象,我们可以通过自主重大技术创新,开创像笔记本、互联网那样的新兴产业,并以此增加就业,拉动经济增长。就是一直在热炒的新能源,我们其实也没有达到引领和占据高地的地位。
常常说,我们正在由人力资源大国向人力资源强国迈进,可是正在迈进,毕竟不是已经成为人力资源强国。所以,即使从更长时段看,中国经济增长,最大的倚靠力量,还是人力资源的数量。我们最大的比较优势,仍然还是人力资本成本低,劳动密集型产业仍然是最具有优势的部门,这集中表现在出口部门。因为只有出口部门,才能容纳大量教育程度不高的农民工就业,并以此带动关联产业的发展;只有扩大出口,国内严重过剩的生产能力才能消化和加以充分利用。
所以,没有出口的增加,就没有中国经济的真正繁荣。
问题是,出口还能不能增加?这一方面取决于发达经济体的恢复状况,另一方面也取决于我们如何应对诸如轮胎特保案这样的贸易壁垒。美国经济和欧洲经济,特别是美国经济确实出现了好转迹象,金融危机的冲击看起来已接近尾声。但是美国人过度消费的习惯有所变化,“婴儿潮”那代人也愿意储蓄了,这对我们的出口部门不是好消息。
可是,毕竟,我们出口的产品,如服装,美国人不会傻到去自产,还得从外国进口。在这样的时刻,我们更需要谨慎应对贸易争端。自由贸易是双赢,贸易保护是双输。其实美国人跟我们一样更明白这一点,当我们在反制美国人的错误决定时,要注意力度,适可而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宝贵,我们还远远未到可以忽视出口的时候。
(作者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金融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