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海

  还在希腊和欧洲若干国家主权债务危机爆发时，几乎所有评论家都认为希腊和南欧诸国问题的根源之一是财政与货币政策脱节。因为欧元区有统一的中央银行，却没有统一的财政部，遂使统一的货币政策无法配合分散的十几个国家的财政政策，各国无法使用货币政策来刺激经济，因此才使得财政赤字居高不下，公共债务比例攀升至危险水平。

  这种分析是有道理的。所以，欧洲央行行长特里谢6月初公开表示，欧盟应该推动实现其经济政策的“中央化”，他倡议设立欧盟财政部，以及赋予欧盟针对成员国的某些经济决策的相应否决权。特里谢认为，未来欧盟财政部的职责不是执行庞大的欧盟财政预算，而应主要在监督欧盟的财政预算和竞争力政策、负责所有与欧盟财政领域相关的行政职责、代表欧盟与国际金融机构交往三个方面发挥直接作用。

  近来，已有不少欧盟官员认同特里谢的主张。

  但是，特里谢的想法还很不充分。如果按照他的想法，欧盟财政部没有制订和执行欧盟及其各国统一预算的职能权力，那么这样的财政部充其量也只是个名义上的架子，对于纠正目前欧元区各国财政与货币政策的脱节会有多大作用呢？但若特里谢和那些主张建立欧盟财政部的人真要将欧盟财政部建立成具有全部国家性质的财政权力的实体机构，又实在很不现实。

  建立具有全部财政权力的欧盟财政部，事实上就是欧盟成了一个实体国家。这样做，欧盟架构无疑需要根本变革，需要通过一个统一的具有国家性质的宪法，现在各国的所有重大的主权需要全部上交。可以说，在数十年内都看不到达成这个目的的希望。因为之前欧盟那部在主权国家性质上远远不及这个要求的宪法都被废弃了。

  2004年6月，欧盟通过了《欧盟宪法条约》草案的最终文本，同年10月在罗马签署了《欧盟宪法条约》。但后来在该宪法条约提交各国议会或者是全民公决批准时，相继被若干国家否决或者搁置。2007年，欧盟不得不删除条约名字中的宪法字样和一切带有宪法意味的条款，而以《里斯本条约》取而代之。所以，现在要是企图通过一个带有真正的主权国家性质的宪法，通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除了程序上，具有主权国家性质的欧盟宪法不可能通过，从而具有全部国家财政权力性质的欧盟财政部不可能建立以外，即使是这样的联盟财政部能建起来，未来执行中的困难也足以让其运作不下去。

  欧盟各国无疑是同质性很高的区域，但是这种同质性，主要是在意识形态和大体的经济发展水平上。其实欧盟各国的内部差异还是很大的，比如在历史惯性和文化上，各国还是存在很大的积怨和差异。就是在经济上，也是有很大不同。因为这些不同，统一的政策必然导致利益上的冷热不均，从而争吵和分裂是很自然的。

  在救助希腊的问题上，欧盟内部的历史问题、文化问题和经济上的差异，以及利益上的分歧，都多次暴露，并使得救助问题多次拖而不决。相比一些南欧国家，德国人的福利相对就差一些，平时一般都要勤勉工作。所以在救助问题上，德国人自然反对无休止地给其他国家买单。每次在救助其他国家时，德国都表现得犹豫。

  同时，接受援助一方也不是可以没有承诺的、无条件地接受援助，必须改革财政体制和福利体制，这也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于受援国提出的要求。那么受援国由于紧缩财政和削减福利，必然受到既得利益集团和阶层的反对。所以世人看到，在希腊的抗议人群中，有时就出现了对“纳粹”形象的涂鸦。德国出了最大力，但是却总是被骂。这种对立，若发展下去，最终会触及德国人对于对外援助的容忍极限。

  如果说这种援助在理论上还是会偿还的话，那么如果建立统一的具有完全主权性质的财政部的话，援助就是无偿的了，也就成了转移支付。想到未来自己辛苦劳动，而要去无偿援助那些躺在超高福利上挥霍的人，换了谁都会不答应的。同时，目前欧洲央行的政策主要还是听命于德、法等大国，假如未来欧盟财政部建立起来，德法当然仍然会在其中起领导作用。这又无法让那些小国和在历史上与德国有积怨的国家心甘。再说，长期保持独立性，游离于欧洲大陆之外的英国，又怎么能接受一个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欧盟财政部？

  所以说，如果特里谢的设想，仅仅着眼于没有完全主权性质的欧盟财政部的话，根本无法解决目前欧盟各国财政各行其是、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不匹配的问题。而如果建立一个具有完全的主权性质的财政部的话，事实上就是欧盟的完全统一，但是由于历史、文化和现实在经济与福利上的差异，会让这种设想和努力被否决。所以，关于欧盟财政部，世人也仅想象一下而已，难以期待一个能解决目前欧盟面临的深层问题的财政部横空出世，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种设想是不现实的。

  （作者单位：东航国际金融公司（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