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实
在安倍晋三强力施压下,日本货币政策被迫进一步趋向宽松,通胀目标从1%上调至2%;日本央行将自2004年1月起引入开放式资产购买措施;甚至考虑放弃为短期利率设定的0.1%下限。尽管日本此番强化宽松货币政策基调并不完全出乎市场预料,然而事出有因并不意味着事必有果。关键问题是,此番强化宽松货币政策能否治愈增长萎靡、通缩严重、信心匮乏的“日本病”,并将日本重新带入一个稳健复苏的长期通道?对此,市场并无明确共识。虽然安倍二次上台后对日本货币政策的诟病和施压闹得沸沸扬扬,日本货币政策进一步趋向宽松的具体举措也看似具有较大突破性,但深入分析,政策力度并不大。
2011年,日本通胀率为-0.29%,2012年的预估值也才0.04%。实际上,1%的通胀目标比较符合日本实际,1980年至2011年,日本通胀率平均值为1.06%,1991年至2011年平均值则仅为0.26%。据IMF的数据,2012年和2013年日本产出缺口为-2.23%和-1.45%,负产出缺口表明,宽松货币政策的短期效果将更多体现于产出效应而非通胀效应。如此背景下,提升通胀上限,除了具有表态性的“承诺效应”,几乎没有太多实质性作用。
日本央行的量化宽松政策与美欧有较大不同,力度也相对较弱。且不说开放式资产购买措施要从明年1月才开始,净购买规模也不大,每月13万亿日元(约为1400亿美元左右)并非净购买额,而是总购买额,换算成净购买量每月恐不足1万亿日元(约为110亿美元左右),远低于美联储QE3每月850亿美元的净购买规模。更何况在13万亿购买额中有10万亿是短期证券,只有2万亿购买长期国债,购买结构不甚理想。考虑到日本短期利率已行至低谷,证券购买结构偏向短期并不会带来太多的边际提振效应。
下月,日本央行白川方明行长将提前三周卸任,副行长山口广秀和西村清彦任期也将届满。这次换人的可能性很大,但考虑到安倍只能提名两位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所以换届后的日本央行能否彻底贯彻安倍的“极端主义”宽松货币精神,还尚难定论。
那么,未来日本货币政策还有进一步宽松的空间吗?或许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答案是肯定的。一方面,据日本官方统计数据,截至去年二季度,日本央行持有的国债占全部国债总额的比例仅10.2%,虽较2008年四季度8%的阶段低点有所上升,但较1998年二季度19.5%的阶段高点还有较大距离,表明日本央行尚有更大比例购入并持有国债的能力。另一方面,笔者利用BIS(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测算,去年,据数十种货币通过贸易加权折算的日元名义有效汇率贬值了9.77%,在全球26种主要货币中排名贬值幅度首位;2011年至2012年,日元名义有效汇率贬值了1.85%,落后于欧元;而2008年至2012年,日元名义有效汇率却升值了32.66%,排名升幅首位。这个测算结果十分醒目地表明,尽管2012年日元整体贬值,但远远无法冲抵危机爆发以来巨大的日元升值影响。若将视野进一步拉远,1964年以来,日元名义有效汇率升值350.6%,排名主要货币升值幅度第一位。可见,与长期、持久且影响深远的升值相比,去年日元的贬值力度并不大。此外,作为全球少有的上市央行,日本央行甚至可在必要时直接购买股票,提振股市,维护市场信心。
所以,从主观层次分析,安倍有让宽松政策继续发力的意愿;但难度较大。在德、美等主要国家都对日元贬值表示不满,货币战气氛渐趋浓烈的背景下,日元进一步贬值恐遇较大阻力,也存在较大不确定性,量化宽松规模能否加大也存在疑问。
值得强调的是,即便东京政府能有效维持并适度加强宽松货币政策,“日本病”也未必能得以痊愈。而从长期看,政策实际影响恐将弱于预期,政策效果能否得以有效传导尚存悬疑。原因有七:其一,正如麦金农的研究,持久的流动性陷阱既大大压缩了日本商业银行的利润空间,也使日本资产组合更不稳定,进而将削弱宽松货币政策效果。其二,结构性因素会削弱宽松货币政策的通胀效应,例如日本兼职职工与全职职工之比已从1990年的13%提高至25%,进而给劳动力工资造成了长期下行拉力。其三,据伯南克的论断,抗通缩政策的有效性在货币和财政当局合作下能得到大幅提升,而尽管日本债市比较稳定,但全球最高、200%以上的负债率限制了日本财政宽松的力度,也使宽松政策缺乏有力的政策搭配。其四,日本人口结构趋向老龄化,不仅人口红利消失,年轻人对老年人的替代效应也降低了整体工资水平,宽松政策的增长效应和通胀效应都大受抑制。其五,日本微观主体形成了潜在的通缩依赖,日本家庭将超过50%的资产以现金或存款形式保存,企业对加大杠杆、负债发展充满恐惧,宽松货币政策的施力缺乏微观基础。其六,鉴于宽松政策已实施十余年且未能将日本带出通缩窘境,安倍全力推动货币宽松的“承诺效应”可能也小于市场预期。其七,日本经济基本面已经深层受损,失业率中枢已从上世纪90年代的4%以下上升至4%以上,就业率则从1970年的63.8%降至2011年56.2%;2012年有10个月国际贸易余额为负,作为需求调控的宽松货币政策难以对结构性病因产生作用。
彭博预期中值显示,市场认为明年二季度日本通胀率将升至2%以上,IMF预测明年日本通胀率将升至2.13%。笔者以为,这些预期都稍显乐观了些。对中国而言,日本宽松货币政策从贸易、汇率、资本流动渠道直接产生的影响可能并不太大。但值得注意的是,假如日本宽松政策短期不给力、长期不如意,日本向外倾泻政策压力的可能性将会上升,作为日本在亚太领域经济、金融方面最大的竞争者之一,我国将可能成为矛头所向。
(作者系金融学博士,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