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一

  在资本市场，退休基金是羊，对冲基金是狼，退休基金是鱼肉，对冲基金是刀俎。狼给羊献计，自然是别有用心。2013年索罗斯卖空日元，赚了10亿美元。现在索罗斯回过头来为安倍指点迷津，而踌躇满志的安倍还甚以为是。

  千百年来，中国读书人大多内心有个情结，想当帝王之师。但在资本横行的今天，这类书生百无一用，再想做帝王之师，不啻痴人说梦，哪怕诸葛亮再生也无可奈何。在风靡全球的美剧《纸牌屋》中，能源大佬在操纵总统。现实也是如此。对冲基金大鳄乔治·索罗斯便给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支招，说是长年按兵不动的日本退休基金过于保守，应当主动出击才是。

  安倍被老索说得心动了，于是力促日本的退休基金进军股市。日本的政府退休投资基金（英文缩写“GPIF”）是全球最大的退休投资基金，资产达128.6万亿日元（合1.25万亿美元）。长期以来，GPIF三分之二资产为债券，而且主要是日本本国的债券。在过去12年里，GPIF的平均年回报率仅1.54%。在安倍新政的压力下，GPIF开始减少其资产组合中的公债。去年3月，GPIF的资产组合中有62%的公债，到了年底便已降到了55%。GPIF售出债券，购入股票，日本的股市行情也就也随之步步上升。但此举负面作用也不小。

  日本政府的公债占到日本国内生产总值的240%，远远高出希腊等南欧国家爆发债务危机时的比例。日本之所以没有陷入欧债危机那样的困局，主要原因是日本公债大多由日本的银行或退休基金所持有。此类机构相信日本政府，没有要求过高的溢价，自然不会趁火打劫。但GPIF售出公债，却会动摇投资者对公债的信心。现在GPIF售出公债，恰逢日本央行正在实行货币宽松政策（“滥印钞票”的同义词），所以尚未引起市场恐慌。从古今中外的历史看，对于政府来说，化解经济和金融危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实施通胀。万变不离其宗，安倍这回玩的也是通胀的连环套。

  其实，在日本之前，加拿大的退休基金就已有过类似的经验教训。加拿大在金融方面一向比较稳健，因此在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中毫发无损。经此鼓励，渥太华政府信心大增，也想试着大胆弄潮。加拿大养老基金近10年来投资房地产，不列颠哥伦比亚投资管理公司（British Columbia Investment Management Corporation）管理着164亿美元的资产，其中20%的资产投资于房地产。安大略教师退休基金（Ontario Teachers’ Pension Plan）有1300亿加元的资产，其中的13%通过该基金的子公司投资于美国和加拿大的房地产。有两、三年的时间，投资房地产的回报可观，2011和2013年的回报分别达到15%和14%。但好景不长，加拿大的房价开始下滑，这势必稀释养老基金的资产。

  那么假设退休基金及时退出如何？回报落袋为安，再转战其他高回报的投资领域岂不可以完胜？但判断投资领域何时此消彼长实在太难。对冲基金之所以经常能“先知先觉”，进退有度，胜算在手，是因为很多行情就是由对冲基金所一手造就的。比如，1997年冲击港币，就是索罗斯呼朋唤友，招来大批对冲基金发起冲锋的。当然，对冲基金也有失手的时候，但对索罗斯这样的大鳄打击并不大。对冲基金多数是合伙制，而大部分资金是投资人的钱，而管理资产的普通合伙人的出资只占少部分，而且普通合伙人又可能是一家有限责任公司，上面可能还有家公司，再往上才是弄潮的大老板。

  可以这样说，退休基金在明处，而对冲基金则在暗处。所以，退休基金转移战场就比较容易陷入被动，在转移的过程中很有可能遭到索罗斯麾下的对冲基金和其他对冲基金的伏击。资本市场也讲究围点打援，对冲基金必须调动退休基金，才能打歼灭仗。都像GPIF过去那样只持有公债，长期固守安邦，对冲基金便无法得手，索罗斯这样的资本大英雄就无用武之地。在资本市场，退休基金是羊，对冲基金是狼，退休基金是鱼肉，对冲基金是刀俎。当狼给羊献计的时候，自然是别有用心。据报道，2013年索罗斯卖空日元，赚了10亿美元。现在索罗斯回过头来为安倍指点迷津，而踌躇满志的安倍还甚以为是。

  但日本究竟还是有人不相信安倍，不相信安倍经济学，更不相信索罗斯。GPIF一直是由日本卫生、劳动和福利省在主管的，相关官员们比较保守，所以GPIF始终追求稳妥、有效的投资。用GPIF总裁三谷隆博的话来说，GPIF的使命不是为股市抬高价格，而是为“稳妥、有效地投资人民的钱”。是的，稳妥、有效的投资才是退休基金的上策。不过，GPIF到底也不能与安倍对着干，如何在坚持原则与争取更高回报之间求得平衡，让GPIF大费周章。GPIF现在的姿态，是在年底前确定最新的资产配置。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中国人民大学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