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斌

  欧美企业在经营中往往是自上而下，管理层决定了的就坚决执行。外国企业高管到日本上任后，自然要求得到百分之百的授权，而这往往与日本自下而上的企业管理风格不相吻合，于是就免不了此起彼伏的文化冲突。

  经过股东大会的认可，从本月开始，英国葛兰素史克公司的47岁法籍高管克里斯多夫·韦伯出任日本头号制药企业武田制药公司的社长兼CEO，接替已67岁的前任长谷川闲史。

  为推动日本企业更好地贯彻全球化战略，日本企业从上世纪末就开始陆续聘请外国企业高管担任企业CEO。最早尝试的是马自达汽车公司，它聘请的外国CEO于1996年走马上任，其后日产汽车公司迎来了法国雷诺公司管理高手卡洛斯·戈翁。3年后三菱汽车公司也如法炮制，请外国企业家执掌帅印。随后还有索尼公司和奥林帕斯公司等。

  武田公司的高管层具有浓厚的国际化色彩。除了CEO以外，其8名董事中也有两名外国人。在企业最高决策层的9名成员中，外国人多达5名，占半壁江山还不止。公司的财务、原料和人事部门负责人也分别由外国高管出任。目前该公司一半以上的营业额来自海外，其3万名员工中外国人占了三分之二。

  武田公司是日本制药行业龙头老大，但在全世界的行业排名仅第十五。而名列前茅的诸如美国的辉瑞、英国的葛兰素史克和瑞士的诺华等制药巨擘，都是武田公司所望尘莫及的。日本的市场非常有限，企业要做大做强，必须竭尽全力推动全球化战略。如在武田公司去年的销售额中，亚洲、非洲和大洋洲的比重仅为11.2%，而新兴国家的比重也只有16.2%，公司决心在2017年将上述比重分别提高至30%。为了实现这一雄心勃勃的目标，必须在经营管理上有大动作，聘请外国CEO就是重要一环。武田公司前CEO长谷川曾认真对土生土长的多位日本高管仔细考察了一年，最后还是决定通过猎头公司从竞争对手那里挖来一位高管继任。韦伯能受到武田公司的青睐，显然是因为其极为独特的经历。韦伯拥有丰富的国际经营经验，自1993年出道以来，先后在美国、欧洲和澳大利亚等七个国家的担任企业高管。

  迄今外国CEO 在日本业绩最突出的，是已在日产公司任职15年的戈翁。而戈翁的不俗业绩，与原先就与日产公司有资金合作的雷诺公司的鼎力支持不无关系，另外，戈翁在日产公司拥有全部管理权限，没有任何掣肘。这是这位外来和尚能念好经的关键因素。日本其他企业聘请的外国CEO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索尼2005年聘用的CEO斯特林格就是个极不成功的案例。斯特林格此前的经营领域为电视台，与家电企业风马牛不相及。他不会说日语，上任后只能重用具有英语表达能力的索尼高管。这些年索尼业绩如何，已无须赘述。日本头号玻璃厂商旭硝子公司曾以巨资并购了英国的皮尔金顿公司，随后便聘请皮尔金顿的高管钱伯斯出任CEO。但钱伯斯始终水土不服，最后只能以“孩子快把我忘记了”为由，悻悻然离开日本。

  聘请外国高管担任CEO，是日本企业推进国际化战略的一条重要途径，但欲实现这一目的，却必须对由此可能产生的一系列问题具有足够的应对措施。欧美企业在经营中往往是自上而下，管理层决定了的就坚决执行。与此相应的是，外国企业高管到日本上任后，自然要求得到百分之百的授权，而这往往与日本自下而上的企业管理风格不相吻合，于是就免不了此起彼伏的文化冲突。

  例如在CEO与其他高管以及员工的沟通时，就存在不小的麻烦。仍以武田公司为例，由于其高管中外国人的比重很高，彼此之间的沟通是否充分就大成问题。每次开董事会，仅准备材料就颇费周折，因为还要准备一套英语材料。因为习惯和文化差异，在董事会上总是难以取得一致，旭硝子公司连续两位外国CEO都壮志未酬，没干两年就走人。

  还有，欧美的企业高管薪水要比日本高得多，例如戈翁多年来就始终在日本企业CEO中处于遥遥领先的地位。但由于他的经营业绩极为突出，领取高额薪水也无可厚非。可是，索尼公司的经营业绩一塌糊涂，2010年斯特林格依然领取了8.6亿日元的高薪，这就在公司内部引起了强烈不满了，而这样水平的CEO年薪在欧美司空见惯。

  在离厄瓜多尔约1000公里的太平洋上，有一处由众多岛屿组成的加拉帕格斯群岛。那里远离大陆，形成了独特的生物进化体系。由于日本文化与其他国家格格不入，许多企业经营理念甚至产品也同样如此，只能在日本流行而无法在其他国家普及或复制，日本人将称之为“加拉帕格斯综合征”。夏普手机就是如此。如今日本的学生不愿出国留学，企业员工拒绝出国工作等动向，进一步加剧了日本的内向趋势。过去日本经济在上坡过程中，这个问题还被遮盖着。如今日本经济无法止住下滑趋势，这个问题就凸显出来了。没有开放的胸怀，不改变自娱自乐的心态，指望通过“外来和尚”来止住颓势，靠谱么？

  （作者系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信息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