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晖
儒学里包含着与现代价值观相契合的因素。儒学的回归不是复古,而是要找到原本。如何把儒学与现代价值观相契合,是当代中国人的责任,毕竟我们是为了自己活,为了儿孙活,珍存历史是为了创造美好的未来。
当年,邻居一大娘是街道评法批儒积极分子,一次跟老伴吵架时高声喊起来:养不教,父之过,孩子没教育好,你凭啥赖我?我爷爷调侃:评法批儒半天,最后吵架还是离不开《三字经》。
近些年,儒学得到了越来越多的重视,究其原因,儒学是不同阶层、不同观点者的共识,无论国粹迷还是西学粉,传统文化都是丢不得的,这是当今全社会的最大公约数,有利于凝聚国人的精神。何况,儒学里包含着与现代价值观相契合的因素。儒学的回归不是复古,而是要找到原本。
有人反对儒教这个说法,声言儒学不是宗教,只是门学问而已。笔者倒认为,儒学就是儒教,从小读圣贤书,做官的理想就是文死谏,遇上事儿敢跟皇帝梗脖子,甚至准备好棺材、上吊绳子在家里等皇帝回话儿,不纳谏就自杀,这叫尸谏。遇上这种事儿,皇帝也怵,也怕把事儿闹大,因为皇帝也要脸,真出了人命,墨色青史秉笔直书,人可就丢大了。所以,儒学固然是封建统治的工具,但礼义廉耻也约束着统治者自身。哪门学问能让人如此刚强?
正因为儒教,才避免了中国进入政教合一的状态,没有产生极端主义。无论是唐宪宗的迎佛骨,还是明朝皇帝们的炼丹修道写青词,都上不了台面,儒教一直牢牢地占据着价值观的主流。孔子那句“敬鬼神而远之”,就是臣子们谏阻皇帝搞封建迷信的底气。碰到皇宫里炼丹、占卜的事情,就有臣子斥责邪教“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讽喻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所以,即便是皇帝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搞封建会道门。
在民间呢,百姓更没怎么拿皇帝当成神,皇帝虽名为天子,但评书里一句“咄,昏君!”老百姓照样听得过瘾。再吹牛是上天的儿子,到了孔庙还不是要两跪六叩?还不是要恭恭敬敬地祭拜这位百代帝王师?孔庙在那里,就证明了天子,不是神。
由于儒教的存在,君权神授就打了折扣。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所以,历朝历代虽承认孟子是仅次于孔子的“亚圣”,但对其言论始终装聋作哑,讳莫如深。今天我们不能不承认,这都是闪光的思想,是民本思想的雏形。
说起儒学,我们就想起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的冬烘先生,其实,孔圣人本人很活泼,并不迂腐,对弟子随和自然。比如《子见南子》,孔子单独拜见了南子,这位国君的宠妃是个荡妇,名声很坏,所以弟子子路很不高兴。孔子说,我没有对南子动心啊,不然就天打五雷轰。想象起孔子当时指天画地,赌咒发誓的样子,很较真儿,也很单纯。
可见,儒学很接地气,因为儒学本就是从人性出发的,《论语》本是记录孔子的日常言语,无非就是一些正确的“人话”。儒学的伟大也就在这里,世俗的高尚,中庸的支点,提出的目标是一个人通过努力能达到的,而不是无法企及的。
比如,孔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赡养自己的老人,(如有余力)再去赡养别人的老人,抚养自己的孩子,(如有余力)再去抚养别人的孩子。先奉养自己的老小,再去帮助他人,正是符合人性的高尚。如果高尚到了人性无法接受的程度,只能让人倒胃口,结果也适得其反:要解放三分之二的受苦人,却与父母划清界限,断绝关系;对阶级兄弟一片深情,夫妻间却相互揭发,把日记本床头话都汇报上去;要红遍全球,整个社会却道德堕落,以至于拨乱反正之后,不得不大推五讲四美,还要从“您、请、谢谢、对不起”等礼貌用语学起,可见那时候不仅囊中羞涩,心中更羞涩。从小就教育孩子们学习英雄,关键时刻大人说的一句“让领导先走”,更让人寒透了心。
儒学这种世俗的高尚就像粮食,不是最美味,却是最实用,所以说道家是药店,佛家是百货店,儒家是粮店。比如说吧,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能把内政外交都摆正位置,能妥善处理很多矛盾,这就是粮食。可到了宋朝,一些人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儒学成了饺子皮儿,馅儿却换成了程朱理学,之后更演化为宋明理学,谷糠麸子冒充了粮食。裹小脚、鼓励寡妇守节,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有人抱怨“崖山之后无中国”,纯属瞎掰。就算真的如此,也要问问理学要负什么责任。为什么儒学造就了汉、唐、北宋等强盛昌明的朝代,而理学之后,就“崖山之后无中国”了?本该理学挨的板子怎么就打到了儒学身上?
儒学的归来让我们明白,中国人有自己的祖宗,有自己的精神文化遗产,外国的一切文明固然应该拿来供我们参考借鉴,但引进来的先进文化需要与我们的优秀传统嫁接,中国应有自己的主心骨,有足够的自信心,这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如何把儒学与现代价值观相契合,是当代中国人的责任,毕竟我们是为了自己活,为了儿孙活,珍存历史是为了创造美好的未来。
(作者系投资人,知名财经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