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 墨

  “新加坡国父”、开国总理李光耀以91岁高龄辞别人世。在世界各地以各种方式评价他、纪念他的时候，我重读了他的亲笔自传《李光耀回忆录》。这本回忆录其实也可以视作新加坡的建国史。李光耀讲述了如何把新加坡这个弹丸岛国从一个前英国殖民地，打造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建设成一个多数人都通晓英文，同时懂得自己母语的国家，而他自己也由此成了推动亚洲创造经济奇迹的传奇人物。

  在回忆录中，李光耀从曾祖父母和他自己的童年时代开始写起，上私塾、小学、中学，去英国留学，回国后当律师，终于踏上政治道路，提出符合人民实际意愿的行动纲领，经过曲折的过程取得政权。在里程碑一样的历史事件中，他不自觉地透露出成功领导者迥异于失败领导者的特质：智慧、支配力、自信、知识及活动力。

  上世纪四十年代在英国剑桥大学的求学经历，对李光耀的政治思想的形成产生了巨大影响。那时，他结识了一批马来亚留学生，并参加了“马来亚论坛”。该论坛主要讨论马来的现状和前途，其成员共同的目标都是争取马来亚从英国殖民主义者手中解救出来或独立，但在途径和手段上则各持己见。李光耀的事业开始于与夫人柯玉芝一起开了家律师事务所。这个律所广受欢迎，越来越多的人来请他们打官司。但对李光耀来说，帮百姓打赢官司并非最终目标，他是想据此来组织群众推翻殖民统治。

  李光耀天生对时势具有极度的敏感，他在律师事务所当见习律师时能顺势而上，组建人民行动党，提出符合人民实际意愿的行动纲领，经过曲折的过程取得政权。他对新加坡在世界上所处地位的判断，他对变化着的世界的判断都充满了睿智。他的支配力可从一些小事上窥出端倪。他的自信主要表现在，凡推行经过深思熟虑的政策，都是坚定不移推行下去，不为众人左右。他这种特质决定了他具有神一样的影响力，有表现奇迹和预见未来的超凡能力。

  回忆录充分展示了李光耀的治国理念——精英主义、贤能制度和亚洲价值，表现了他的一些治国之道。例如建立廉洁、高效的政府，维护种族和谐，对外开放，全民教育等等。他认为一切都要对新加坡的发展有用、有利。这一原则确保了新加坡能够避免各种干扰，致力于本国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建设，从而造就了新加坡经济蓬勃发展、社会和谐稳定的大好形势。不管对他的评价还有多少争议，新加坡建国50年来，其政府的廉洁、高效，则是举世公认的。

  为了让新加坡尽早融入全球化，李光耀在新加坡建国之初坚持推行双语教育，以英语为第一语言的政策，这对新加坡影响至深。掌握英语，让新加坡能没有语言障碍地与不同国家的朋友打交道、做生意；掌握母语，则能增强他们对文化与根的认同，特别是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品格与价值观，令人终身受益。另一方面，他也致力于让全民保持中华优秀传统美德。他通过各种事例，例如长子李显龙的成长过程，强调新加坡只学习西方先进的科技和管理，绝不学习他们的颓废之风。他提倡儒家思想和伦理，甚至从幼稚园和小学就开始儒家思想的教育。

  但是，将近半个世纪以来，围绕着新加坡的政治制度和治理特色，全球学界、政界的批评从未间断。最为流行的观点，是把新加坡视作专制社会，或至少是个威权社会（authoritariansociety），客气点的则称为“软威权社会”（soft authoritarianism）。因为新加坡的政府虽然通过民主产生，但当选的政府历来非常强势，在有些情况下甚至比真正专制社会的政府还强势，而且对反对党和异议者也一向出手狠辣。在被问及一开始设计新加坡政治体制时所想达成的目标时，李光耀曾这样解释采取这种体制的理由：“我们以英国制定的宪法为依据，但我们必须修改某些方面来符合我们的国情。主要的特征我们保留了下来。第一，官僚机构、国会和政治领导必须分隔。第二，每五年举行自由选举。所以不论哪个政党当选，它将接受一个照常运作的制度。我们建立的制度确保新加坡人如果认为我们不合适，他们可以通过投票推翻我们。但是我们没必要设计让自己倒台，我们没理由让新加坡退步”。

  李光耀的对中国的态度，充分贯彻了其“双面外交”的精神。他自1976年以来数十次访华，与几代中国领导人打过交道。他曾多次表示，海峡两岸统一只是时间问题；中国的崛起不可阻挡，中国有能力维持长远和稳健的经济增长。但他也曾对中国“打黑枪”。他有些言论，在我们听来格外刺耳，诸如“应对中国成为强国提高警惕”，“世界希望美国依然能够制衡中国”等等。

  李光耀素来直言不讳，他对西方民主制度的批评也是毫不含糊的，恐怕也只有他会公然否认一人一票制度的合理性。他对新加坡今天的估计也足够清醒：“我们称不上是有修养和文明的社会，但是我们问心无愧地朝着这个理想迈进。新加坡正逐渐成为一个更优雅的社会。如果说它是个‘保姆国家’，我会以身为保姆为荣。” 他的不少名言对我们也很有激励作用。比如，“一个民族的命运取决于其意志力和自信心，自认无法克服挑战的民族注定失败。”“如果有一天，你再也不能适应，再也无法改变,那就是你枯萎、凋谢的开始。假如有一天，我无法再学习新事物，并与世界脱节，我将变成废人。”

  在短短几十年内，李光耀几乎独当一面地领导了新加坡的转型，在狭小的地理空间里，创造出足够大的生存空间，其治理模式产生了世界性深远影响。他的一生已经给新加坡留下丰富的遗产，值得后人好好研究。而其小国生存之道，其中的一些道理也值得大国细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