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伟大的创新往往
产生于最糟糕的市场——读凯文·凯利《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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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伟大的创新往往
产生于最糟糕的市场
——读凯文·凯利《必然》
⊙杰 夫
2015年11月,中国互联网圈的老朋友,63岁的凯文·凯利(Kevin Kelly)第十次来到中国,这也是他这一年第二次来华,为宣传其新书《必然》(The Inevitable)。而作为“观察·反思·展望”三部曲的收尾篇,在前两部《失控》(Out of Control)和《科技想要什么》(What Technology Wants)收获了大批中国读者后,他也决定将《必然》的全球首发放在中国,比英文原版还要早。他说,中国是他粉丝最多的国家,因此不用诧异,《必然》的问世引起巨大反响也是“必然”。
这本书描述了将会塑造未来、推动文明的十二种科技力量,符合国人的口味和期待。在之前一次我参与策划凯文·凯利在我国的演讲中,我注意到,国内很多IT人士、企业家,特别期待从凯利嘴里听到关于未来的预言,希望从中觅得商机。所以,凯文·凯利,一个业界眼中的“网络文化发言人”,他自称的“技术超验主义者”,在中国却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封号“硅谷预言帝”(当然,他还有一个亲切的“KK”昵称)——老实讲,就差把他放到“世界杯”上去预测球队输赢了。
从阿尔文·托夫勒到约翰·奈斯比特再到如今的凯文·凯利,人们似乎少了耐心去阅读他们的作品、梳理他们的观点(脉络)、总结他们的思想(体系)。所以,面对《必然》,当多数人以为这只是一部横空出世的新书,其实不然——套用彼得·蒂尔的话说,它只是“从1到N”而非“从0到1”。
凯文·凯利写道:“科技在本质上有所偏好,使得它朝往某种特定方向。在其他条件都相同的前提下,决定科技发展动态的物理原理和数学原理会青睐某些特定的行为。这些偏好仅存在于塑造科技大轮廓的合力中,并不会主宰那些具体而微的实例。”他举例说,因特网的形成——由网络组成的遍布全球的网络——是一种必然,但我们所采用的因特网的具体实现(譬如TCP/IP协议、万维网模式)就不是必然。因特网可能是商业化的,而不是非营利的;可能是国家的,而不是国际的;也可能是私密的,而非公开的。对凯文·凯利在《必然》中的这些言论,可被进一步解读为“科技的进化,自然有一整套起源、发展、演化的过程(生命周期)”。而这其实就是他在《科技想要什么》中的核心主张:“技术亦是生命!”“现在人类已定义的生命形态仅包括植物、动物、原生生物、真菌、原细菌、真细菌六种,但技术的演化和这六种生命体的演化惊人相似。技术应该是生命的第七种存在方式。”
在凯文·凯利看来,科技从来都是一种力量,一种生机勃勃的精灵。关于科技的起源,人们可从三个层面去审视。其一,伴随着人类漫长进化历程的“同步进化”;其二,“借助外力”,被人发现、发明、打磨、雕琢、替换、更新等;其三,“超越大脑外体”,外熵的辅助(相当于自组织内部的动力)。不管具体哪一种方式,技术总给人“相伴而生,相伴而行”的感觉,这既是它的独到之处,也是成为“第七个生命王国”的根本原因。为了更好地说明,凯利还自创了“技术元素”与“外熵”两个概念。前者指环绕在我们生活周围的一切科技、文化、社会制度等物质或非物质创造,也可理解为“技术系统”或“技术生态”;后者用来抵抗熵所对应的混乱、无序、最终走向“热寂”,这股“有序扩大”的力量始终保持差异的努力,最终孕育了像人类的生命体。而关于“技术元素”,凯文·凯利后来专门写了一本同名书——《技术元素》(The Technium)。
顺着这般“技术洞见”,再看《必然》,与其说凯文?凯利作为“观察者”在阐释他眼中的趋势,倒不如说是他作为技术生命的“代言人”,在呈现科技自身所偏好的发展轨迹。类似的言论在他书中多次出现。如“我们都只有倾听科技所偏好的方向,并使我们的期待、管理和产品服从于这些科技所内在的基本趋势,才能从科技中获得最大利益。”“当我们在对科技的利用贴近于科技所偏好的轨迹时,我们才会在管理复杂性、优化利益和减少科技带来的伤害方面更加得心应手”。“我们把这些元素称为‘必然’,因为它们植根于科技的本质,而非社会的本质。”“虽然作为创造者我们对科技的取向有很多选择和责任,但仍有许多因素是我们无法控制的。特定的技术流程会倾向于特定的产出。”在这个意义上,《必然》是记录而非预言。
值得一提的是,凯文·凯利所说的“必然”与我们常说的“必然”并不是一回事。他对此有专门说明。“有一种对‘必然’的定义借用了经典的‘倒带’思想实验。这个实验假定我们把历史倒退回时间的开端,让我们的文明一次又一次地从头再来。强必然性是说,无论重复多少次,最终都会呈现出这样的结果:2016年的青年少们每五分钟就要发推文一次。但这不是我们说的必然。”那么,究竟什么是凯利的“必然”?这就又回到了“技术生命”自有的演化逻辑(规律)。就拿青少年发推文来说,其“必然性”不在于人们频繁使用社交工具去分享、交流,而是科技的“共享”和“互动”是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的结果。
当然,不止“共享”和“互动”,在凯文·凯利看来,还有包括形成、知化、流动、屏读、使用、过滤、重混、追踪、提问及开始在内总计十二股力量不可避免地发生,这股科技的潮流将潜移默化且持续坚定地改变我们的文化。
尽管它们被凯文·凯利独立成章地详解、阐述,但这些动词可不是独自运作的。相反,它们高度叠加,彼此依存,相互促进。很难只论其一,不顾其他。譬如,你很难想象,共享没有流动又脱离于互动;屏读可以无关互动,而使用可以不求重混。按照《必然》的说法,“这些动词本身就在融合,又都处于成为的过程中。它们构成了一个运动的域。”
不可否认,对比于同样是数字思想者的克莱·舍基、霍华德·莱因戈德、尤查·本科勒等人,凯文·凯利的作品多半因为精深的思想与抽象的用词,而不易真正被大众阅读甚至读懂。当然公众的热捧是另外一回事。这回,倘若要全面理解《必然》中的观点,除了需要温故凯利在《失控》、《科技想要什么》乃至《技术元素》等作品中一贯的理论主张外,也不妨听听他近来在公开场合讲了什么,以及在关注哪些领域。
在最近一次接受我国科技媒体采访中,凯利以很大篇幅谈及了当下科技的热门领域:人工智能(AI)和虚拟现实(VR),而《必然》第一章几乎全都在讲人工智能。全书的其他部分也不止一次地谈到了虚拟现实。如果再结合他为《必然》作的主题演讲,他跟人们分享的未来科技发展二十年背后的分享、互动、流动、认知四个推动力。这是否意味着书中其余八个动词其实是对这四大核心动力的延伸阐发而已?很可惜,在已有的文献资料里我们并没看到凯利的针对性解释。
相比较而言,反倒是凯利对颠覆性技术的三个总结清晰有力又意味深长。他说:第一,在行业里最主要的颠覆性不是来自于你所处的行业,而是来自于外界;第二,很多人以为颠覆是突然出现的,比如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微软公司,突然我们有了谷歌,突然有了Uber,突然有了Airbnb,似乎这些都是突然发生的,实际上他们已经发展了20年,只不过他们在最初起步的时候并不受世人的关注,人们看不到。凯利想传达的意思是,那些一开始看似毫不重要的、让人忽略的东西,可能很长时间都保持这种状态,可是突然间他们就变得重要了;第三,创新是一个糟糕的市场。从定义上来讲,创新发生在那些环境比较恶劣的市场中。在这个领域会有困境和挑战,如产品质量差、风险高、边际利润低、市场小,而且前途未卜等,可是,偏偏最伟大的事情可能就产生于这样一种糟糕的环境之中。
鉴于凯利每部作品都能对技术趋势和科技未来有近乎“神准”的研判,读他的《必然》则多了一种必然性,这或许可以算是代表硅谷最前沿和最熟悉的声音——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真有耐心能坚持把这本书读完。



